卢玉棠跳楼身亡的四十八小时前。

  半夜，他来到城郊一家报废车设备拆卸厂，口腔突然泛起熟悉的腥甜，他抬手捂了嘴巴，鲜血就从鼻子流了下来，最后他还是顶不住哇的一下吐了一口血，看着昏暗路灯照出的满手鲜血，他不由笑了。

  少时父母在矿上出事之后，他便带着妹妹卢玉梅生活，为了支付妹妹的学费跟生活费，他去了冶炼厂一呆就是十年，当时人家说辐射大他也没放在心上，如今一看，辐射是真的很大。

  妹妹因为陆文礼的抛弃轻生后，他一个人乱七八糟地混迹在大城市最阴暗的阶层。

  只是没想到有个女人会为他这种人生下孩子，刚知道的时候，他只觉得矛盾困扰想逃避，因为自己欠了一屁股的债，也没有稳定的工作，如此混混沌沌过去了三四年，在知道自己将要死去，他才突然很后悔没珍惜过她，也没有善待过孩子。

  大概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很想最后给他们娘俩做点什么。

  他把手上的鲜血擦在设备厂的墙上，将他早就盯上的一辆还被拆卸厂工人开动的报废车开了出去，疏于管理的私人厂除了几声狗叫并没有人发现。

  早上八点半。

  有人往他手机打来电话：“陆文礼出发了，车辆是黑色奥迪Q3，车牌号码是粤A，你在建兴路上等着吧，行动前记得把手机丢了。”

  这部手机是个小混混给他的，至于谁给的小混混，他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只是出发前，他用这个手机给谭晓丽打去了一个电话，熟悉又遥远的声音传来，“喂？”

  卢玉棠感觉自己死寂的心突然狠狠跳动了一下，这一瞬间他确定自己还活着，等到谭晓丽又“喂？”了一声，他说道：“是我。”

  谭晓丽愣了片刻最后“嗯”了一声。

  卢玉棠问：“钱收到了吗？”

  “收到了，一共八十万。”

  “那就好，我挂了。”

  “这钱我不能收，你把账号发给我，我转给你。”

  “……”卢玉棠愣了片刻说，“给孩子的。”

  谭晓丽：“你哪来那么多钱？”

  卢玉棠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去年出国打工，挣的，你知道我没有其他亲人，今天马上又要出国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所以……给孩子吧。”

  谭晓丽沉默了片刻，说：“我两年前结婚了，对方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没孩子，所以对我跟孩子都挺好，这钱我跟他如实说了来历，他说孩子他能养，这钱不要。”

  卢玉棠听了心里有点难受，可又很释然，“那你先替孩子收着，等他成年了再看他的意思收还是不收。”

  “卢玉棠……”

  “这是我唯一能为孩子做的，你就当是让我好受点。”

  谭晓丽一时语结。

  卢玉棠出声问道：“孩子叫什么名字？”

  谭晓丽：“林大壮。”

  卢玉棠眼眶一热，哑声笑了，其实他还想看看孩子长什么样，但不好开这个口，而且……算了吧。

  “大壮真是个好名字……好了，我挂电话了。”

  “等等。”谭晓丽叫住他，“孩子去幼儿园了我没办法让你看，不过我可以给你发他的照片，你要看看吗？”

  卢玉棠的眼泪掉了下来，低声道：“谢谢……对不起。”

  说完他把电话挂断，然后发动车子往建兴路开过去。车子开出大概两分钟手机来了一条短信，他拿起手机打开一看。

  一个虎头虎头的小男孩，穿着迷彩短袖短裤，身上挂着一把玩具枪，对着镜头行军礼，小脸一脸严肃。卢玉棠一看就笑了，笑得都忘了自己要去哪儿，忘了自己有病，忘了自己一辈子都见不着他。

  可是笑着笑着他又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因为这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小时候的他，可是啊，他一辈子都看不到了他了。

  当初他那么痛恨陆文礼害了她妹，也痛惜自己的妹妹为那种薄情寡义的人丢了性命，可如今他跟陆文礼比起来，没有区别。

  唯一庆幸的是，谭晓丽跟孩子遇到了善待他们的人，比跟着他强太多太多，这大概是他唯一能安息的结局了。

  他用手抹去了眼泪，将手机放在挡风玻璃上，仔仔细细看了一路，想要把这孩子的模样记在脑海里，刻在自己的灵魂上。

  但，建兴路马上就到了。

  他喃喃念了了一句：“林大壮……卢大壮。”

  然后将手机拿起来，将孩子的照片跟通话记录都删掉，然后将手机抛入路边的绿化带内，然后他的车驶入了建兴路……

  霍传武接到线人的电话之后，便给厉臻打去了电话。

  霍传武：“谭晓丽在卢玉棠肇事撞人前一天，收到了八十万的现金，对方寄的是包裹，寄件人是个已经不在人世的身份证信息，快递公司监控没拍到人脸，还没办法查出是谁寄的，不过可断定了卢玉棠确实是被人指使。”

  此时陆星辰也在厉臻的车上，厉臻开的是外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霍传武又道：“虽然我们还没查到寄件人，但粤城这边的人刚给了我一个信息，说陆家的人正在查东升海运公司副总王继升的儿子，王思林。”

  王思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陆星辰不由看向厉臻。

  厉臻示意她继续听。

  霍传武继续又道，“王思林，现在正在你们公司AI部任职。”

  这么一说，陆星辰就想起王思林是谁，臻诚公司百万争霸赛上，疯狂为陈孝琳摇旗呐喊的男人。

  之后因为她乌龙拿了冠军，陈孝琳只拿亚军，王思林便在参赛作品展示会上频繁找她麻烦，最后被厉臻摆平。

  但她跟他的交集也就仅限于此……

  不对，在她被爆出勾引以前上司方鹏飞，又在会所当公关的消息之后，王思林还曾在办公室当众找过她麻烦，想让她出丑。

  正好当时，公司放出了方鹏飞夫妇的道歉视频，让王思林反被打了脸。

  厉臻此时反问霍传武：“又是东升海运的？”

  霍传武：“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但白紫萱确实也在跟东升海运的王冠宇交往。不过，王冠宇的父亲王继东，是东升海运的大老板，他的弟弟王继升虽然在公司挂着副总的名，私底下还干着黑市的活。如果陆家的人查王思林是因为陆文礼的事，那其中人物跟陆星辰扯上关系的，目前只有王思林。”

  厉臻道：“你让人顺着王思林这人继续追查。”

  “嗯。”霍传武挂断了电话。

  厉臻看向副驾的陆星辰，陆星辰如实跟他说了，她与王思林的两次交集，“除了这些，我不记得我跟他有过其他交涉或过节。”

  厉臻握了握她的手，“没事，先等等传武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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