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婆掏出手帕擦擦眼角，笑了笑，继续说：“我又一个人在李家村熬了几年，后来你妈也嫁进了李家村，我在李家村也终于有了个亲人。

  有一回你妈躲着你奶拿了两斤米给我，你奶和你几个叔立刻就冲上门，那个布袋子还没解开，就被他们拿走了，还把我灶房里的一点米刮得干干净净，说那也是他们家的。还当着我的面骂你妈是个贼......

  你妈过门三年才怀上你姐，等到生下来又没人照顾。你爸在县里上班，一个月回不了两三回。你奶要照顾你四叔，你妈要下地干活，你爸来找我，我这才跟着你妈和你爸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那一年，我都63岁了。本来以为那就是我最好的日子了，没想到张家村又来人接我，给了我念想，我又回到了张家村......

  日子过得真快啊，眨眼我都100岁了，你太公和舅公没享过的福，都叫我给享了。

  小可，太这一辈子，没有遗憾了。

  太只希望你和子刚两个人都好好的，你们俩......要像亲姊妹一样，互相帮衬，太也就没有什么挂念了。”

  “太！”叶子刚和李小可都哭了。

  “别哭，好孩子。这些事情呀，我原本早就忘记了，昨天晚上梦到你太公，又全都想起来了。想必是我的日子也快到了，他提前来跟我打招呼呢。”太婆笑着说。

  “太，你放心，我和子刚都会好好的。”

  “太，我永远都会把小可当成最亲的人。”叶子刚咽了下口水：“我保证。”

  叶子刚握着太的右手，举起左手起誓。

  “好孩子，太一定会保佑你们的。”太婆微笑着闭上了眼睛：“那我靠着眯一会儿，你们也去休息吧。”

  接到李小可的电话时，冯华正带着葛女士一行在恭亲王府游玩。

  他笑容满面地接起电话，很快他的表情凝固了，放下手机，他马上组织大家返回。

  没有说原因，只说要立刻去一个地方。

  路上大家都发现了异样，不止是开车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而且冯华一直沉默着，没有说一个字。大家心里开始不安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直到车停在李小可家门口，冯华才说了声：“太奶奶去世了。”

  一时间大家都几乎反应不过来，特别是李小珍几个，她眨着眼睛，早上出门前太婆不是还好好的吗？

  葛丽萍回过神，立刻尖叫一声：“外婆！我那苦命的外婆啊！”一路哭嚎着进去了。

  其他人也都缓过神，跟着进去了。

  太婆平躺在床上，神色很安祥，宛如睡着了一般。

  下午她说完那番话，便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呼吸很清浅。

  李小可和叶子刚一左一右，心里像有预感一样，没有挪窝，握着太婆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直到手心的温度慢慢变低，才发现太婆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的嘴角还带着些微笑，定是看见太公来接她了吧。

  叶子刚顿时眼泪刷刷直掉，李小可没有哭。

  两人把太婆抱到床上，李小可就给冯华拨打了电话，让他带着所有人回来给太婆送行。

  寿衣是提前有准备的，在大家回来之前，李小可已经给太婆擦洗了身子，换上了寿衣。

  房间不是很大，一下子涌进来十几个人，哗啦啦跪了一屋子。

  这里面，数葛丽萍哭得最凶，眼泪说来就来，以至于她不得不出言提醒姨妈离远一点，眼泪不要掉落在太婆身上。

  葛丽萍一边哭一边叫她的四个儿女：“快哭！你们的太婆走了，要哭的！大声哭！”

  钱芝兰也是眼泪直掉，她和太婆毕竟有过两年多相处的日子，有些感情。钱芝草和两个弟弟对太婆并不熟悉，也没有感情，钱芝草看到这么多人都在哭，还能红了眼睛，流两滴眼泪。

  钱大福和钱小福，挤不出眼泪，也不会干嚎，只能和他们的爸爸一起跪在角落里。刘四喜带着阳阳和亮亮也跟在一起，他们和太婆的感情也不深。

  周来娣、冯华和村长叔给太婆鞠了三个躬，先退出来了。他们不是直系亲属，不好挤在里面。

  这时候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他们都是想帮忙的。

  李小可在联系殡仪馆，对方的车六点能到。见李小可在来回走动，葛丽萍叫着：“小可！你让别人去办这些事，你也要来这里跪着的！”

  李小可看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打电话。

  张铁蛋红着脸站起来：“小可，奶奶的后事应该我来处理的，你说，我来做。”

  “表叔，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张家村那头就要靠你了。等太婆火化后，我和你们一起回去。太婆的后事，请务必要操办好。”

  “你放心，小可，我一定会办好的。”

  “嗯，那你去陪陪太婆，等会殡仪馆的车来了，我们会去那里守夜，明天举办太婆的追悼会。”

  “好。”

  太婆的追悼会，李小可特别叮嘱了几位合伙人，只有至亲参加，他们不用来，更不用通知员工过来。

  太婆一生谨小慎微，宽以待人，从不喜欢麻烦别人。

  就让老人家安安静静地走吧。

  有李家人在，铁蛋一家也在，大家都送了她一程，也算是圆满了。

  一直到骨灰盒抱在怀里，李小可都没有流一滴泪。

  谭姨担心她会憋坏，偷偷叮嘱子刚，让他陪着一起去张家村送太婆入土，一定要想办法让小可哭出来。

  子娟和父母推迟了一天行程，等李小可他们一起回去。

  晚上大家各自收拾行李。李小珍回酒店去了，翠儿一家留在这里。

  张铁蛋小心翼翼地问：“小可，奶奶入土需要看日子，我得回去了再找人看。要不，等我看好了日子给你打电话，你再回去？”

  “太是我接出来的，我肯定要送她回去。我想在你家住几天，像小时候一样，陪太婆几天。”李小可笑了笑。“如果看的日子远，我住到头七，等太婆入土的日子我再过去。”

  张铁蛋不敢再说话，他示意翠儿来劝劝，翠儿却摇摇头，她了解小可和太婆的感情。

  她默默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奶奶不在了，她也没必要再回京市了，就在家里做做农活，陪着庆儿长大。

  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她来问小可：“奶奶的衣物是带回去烧给她？”

  “我来收拾吧。”

  再次走进太婆的房间，房间里再也见不到那张慈祥充满爱意的笑脸，听不到太婆笑呵呵的声音，李小可的心被揪得生疼。收拾好太婆的衣服鞋子，打包装好。

  昨儿换下来的那套红色新衫还放在床边。李小可默默地把衣服叠好，这套衣服她想留着作个念想。

  桌上的双面圆镜，是太婆惯用的，她每天早晨起来后会坐在桌前对着镜子慢慢梳理头发。

  李小可仿佛又看见了小老太太正在认真梳头发的样子，她眨了眨眼睛。

  直到拉开抽屉，看到那一屉子还没有拆开的红包，李小可拿出来一个一个地拆着，认真地数着。

  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

  这一落，就像打开水龙头的水，一时难以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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