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国来之前，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过上电视剧里头那样的生活。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愿意，小可立刻就能给他买只鸟儿整个笼子让他提着遛弯去。

  在老家，他和妻子每天宅在家里，处处省吃俭用，洗脸的水都要留着洗手，一直到脏了再倒进桶里留着冲厕所。

  每天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扑在门前院后的菜地上，一年四季勤勤恳恳耕耘、播种、日日浇水施肥，精心打理一直到采摘收获，天天月月年年如此。

  除了青黄不接的季节外，其他时候都很忙。

  黄瓜、豆角要搭架子，有专门的竹棍卖，他们舍不得买，自己去乡下老宅山上砍细枝条或竹棍，砍下来还要自己削，手被毛刺扎出很多小伤口。

  用上两三年木棍也差不多烂了，又重新去砍。

  他们的活总是干不完。

  他们夫妻俩双方弟妹多，侄甥就更多。县城里喜欢讲排场，家里一点小事都要办个宴席热闹一下，除了结婚、小儿满月，周岁宴、生日宴、老人去世、乔迁宴、升迁宴、谢师宴，应有尽有。

  就差离婚不摆酒了。

  最可怕的是生日宴，每十年一次，从周岁、10岁、20岁、30岁......一直到老。

  李小可原以为全国各地都是这样的习俗，来到大城市后才发现，城市里不这样。

  收到邀请，大多都只是电话邀请，04年县城里不说家家户户都装了电话，也差不多了。有一部分人已经用上了手机，赶潮流，是县城里人们热衷于做的事儿。手机，代表的是面子。

  夫妻俩就得商量着送多少钱好。

  只是这份子钱，不止是要送，还一个赛一个地攀比着，越送越大。送的越大心里就越是琢磨自己得办个什么宴席，来捞回本钱，这也就导致办席的越来越频繁。

  除此，还有生病要上门去探望的，和过去工作时收了人家的份子钱现在要还礼的。

  总之，数不胜数。

  李志国老俩口的退休金不说一半，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进了别人的口袋。

  但他们还不能不去，都是双方的至亲。

  一个月一千多块钱的退休金，送上两个礼，这个月就得勒紧裤腰带。

  平时家里少有外人来，葛丽萍每个月来一两回，算是来得最多的。

  李小珍倒是来得勤快，差不多隔天就回来，有的时候还天天来。

  李小勇一个月也来不了一回，来了就叫穷，细数孩子这呀那呀的各项开支，老俩口心疼孙子，还得补贴他们一些。

  李小珍骨子里怕父亲，她脾气也很大，她敢和葛女士吵翻天，但是在父亲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

  阳阳在上学，刘四喜上班，她每天一个人在家。每天借着上街买菜的空，就来娘家看看。整个县城只有一个大菜场，非常大，里面的品种也相当多，这个菜场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以前县城很小，菜场算是集中的闹市区，随着县城慢慢的扩大，盖的楼房也越来越多，慢慢的在居民密集区也就出现了很多卖菜的小摊位。

  作为老本地人，那还是只喜欢去大菜场买菜的，毕竟那些小摊位上的菜品种太少，也没那么新鲜。

  李小珍除了脾气大，孝心也是有的。

  去菜场买菜，经常会给自己的老父母捎上一份。当然，买的都是李志国他们没有种的菜，比如豆米、豆腐、蘑菇这些。

  来了也不会打空手回去，院里种的菜，有啥摘点啥。

  李志国种的菜，产量都很高，他们老俩口吃不了多少，大部分都是给了李小珍，也只有她过来拿，碰上哪天李小勇过来，那天摘的菜就全部让他带回去。

  李小珍也是会持家的，就刘四喜一个人拿工资，她不节俭不行。

  她也不挑嘴，父母给她的黄瓜，一个夏天至少吃了两百多条，都是那种一条就有一斤的胖黄瓜，她嘴上也笑说吃腻了，但还是会带走。

  每一种菜成熟时，她们一家都跟着吃到吐。

  冬瓜一条几十斤，她吭哧吭哧往家里搬，她家住六楼没有电梯，大夏天的爬一身巨汗。身上被冬瓜上的毛蜇得又红又痒，以前的绿皮冬瓜，毛都好长。

  李小珍是个能吃苦过日子的好女人。如果她有个温柔的好妈妈，给她带个好头，她会成为丈夫喜欢的妻子。

  她每次过来，葛女士在干啥她就跟着干啥，她喜欢和葛女士蹲在一起干活（一般都是择菜或洗菜），嘴里也不闲着，吐槽着她婆家的几个大姑子大伯哥家的事情，然后母女俩同仇敌忾，用语言攻击着那些人。

  这些家长里短李志国不喜欢听，在他看来，无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也阻止不了这母女俩说这些事的热情。

  说起来，自从退休后，他就和这个世界与世隔绝了一般。

  每天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只有妻子，听得久了，有时候也会被她的情绪所影响。

  这一个多月，是他过得最轻松、最享受的一段时光，每天遇见不同的人，和认识的老头子们聊聊天。

  文彬一家经常过来探望他们，睿睿那孩子教养得很好，从不在屋子里乱写乱画，更不会在地上撒泼，还特别有礼貌，一口一个“爷爷”地喊他，家里有什么好吃的还会特意留着，要带给爷爷和姑姑吃。

  京市的孩子，果然和小县城里养大的孩子不同，他心里想。

  认知决定高度。

  子刚每天下班过来吃晚饭，一口一个“干爸”叫得亲热，吃完饭还会陪他聊上一两个小时，难怪小可说她太婆喜欢子刚，这个男孩子，确实招长辈喜欢。

  子刚很活泼，也很会察言观色，哪怕说得再起劲的事儿，见到他端起茶杯慢慢喝水，立刻就会换了话题，他有时候也很惊讶这个年轻人的洞察力如此敏锐。

  可惜了啊。

  不过，能做姐弟也是一世的缘份，也更长久、更稳定。

  就这样吧，他老了，也没什么能力了。

  李小可不知道父亲心里想的这些，她只管每天吃好、喝好。

  父亲从公园遛弯回来，会笑着问她：“今天又吃什么好吃的？”

  她就像个小女孩一样，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着：“今天有松鼠桂鱼、有老母鸡炖猪肚汤、有糖醋里脊、有白灼菜心、还有清炒平菇。”

  父女俩说的都是晚餐，因为叶子刚只有晚上回来吃饭，他们中午就吃简单些，晚上弄丰盛点。

  李志国听了就背着手，笑呵呵地说：“不错不错，今天中午我得少吃点，留着肚子晚饭多吃点。”

  李小可就也笑了，日子平淡中有点小温馨，这是她曾经羡慕和渴望的家庭生活。

  “你把伙食准备得这么好，子刚每天下班就往咱这里冲，我怕他都没心思去谈恋爱了。”李志国开了句玩笑。

  “爸，这你就放心好了。自从他成为我弟弟后，每天找他表白的姑娘，都排着长队呢！”

  “是吗？那不跟选妃一样？”李志国乐了。

  “......”李小可笑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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