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允半夜依然没有完全退烧，但她已经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只给她满心狼狈的地方。Eve帮她收好行李，先行前往机场。

  她跟着朴黎后一步去机场，她亲近的所有人都在机场外送别她，李智允拥抱了每一位姐姐，最后鞠躬感谢大家：“谢谢大家这么多年的照顾，再见。”

  说着，她背着背包独自转身离开，田玖国抓住她的背包：“你还会回来吗？”

  李智允疲惫地抬眸：“我不知道，我太累了，但我收拾好情绪后，肯定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说罢，她转身再没有回头。

  机场私人贵宾室内，Eve看见眼睛微肿的智允，调侃道：“我们大明星不戴一副墨镜，遮一遮哭肿的眼睛吗？”

  “无所谓。”李智允将自己摊在沙发上，摆烂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Eve今天吃了好多瓜，兴致勃勃想要跟瓜主核实，但航班已经开始检票了。

  于是，两人登机坐上头等舱。

  李智允一露面，就有人忍不住拿出手机偷拍，呵，又是好几个私生，李智允转身问Eve：“你会什么其他的小语种吗？”

  “德语？”她曾经在德国留学。

  李智允放好包，继续躺下休息：“那我们用德语沟通吧。”

  Eve跟着智允工作这段时间，收获了不少新知识，立刻意会：“喔，我懂了，是私生饭吧。”

  她好奇地回头打量那几个难掩兴奋的年轻人，感叹道：“真神奇，他们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不知道，不好奇。”李智允感觉脑袋胀胀的，很困，但头疼又睡不着，只能期望吃下去的止痛药可以赶紧发挥效用。

  Eve新奇地戳戳躺平消极的智允：“所以你的公开告白，结果如何？”

  “呵。”李智允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背过身去不想理她。

  但吃瓜群众的好奇心怎么可能会因为当事人的白眼就打消了，于是Eve继续戳戳，低声说道：“放心，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李智允抿抿嘴：“她说那不是爱情。”

  “哈哈哈。”Eve听后，情难自禁，喷笑出声。

  李智允的白眼要翻上天了，她就知道，她大姨最爱吃她的恋情瓜了，无论真假，就这一点来说，经典的东亚血统。

  Eve发自内心地感叹：“话说，我们家族一般可以分为两类人，一类极其擅长玩弄人心，对情感没有分毫敬畏之心，所以最后演变为玩弄感情；还有一类了，对感情毫无兴趣，他们总能在各行各业取得非凡成就，但无一不是孤独终老。”

  李智允花了些时间消化理解这一长段的德语，皱眉疑惑：“那我外婆和尹兰茹呢？”

  “她俩是平凡的异类，我将其总结为第三类，恋爱脑。”

  李智允仔细端详Eve：“呃，那你呢？”

  “我当然是第一类了。”Eve信心十足。

  李智允再次翻了个白眼，就她走哪都带着工作设备和资料的习惯：“呵，我知道了，孤独终老的Eve。”

  Eve瞥了眼躺旁边的圆脑袋，只觉得手痒痒，不能打，这小孩生病了。

  两人互相伤害，算是抵消了。

  “Eve。”突然背对着她的李智允小声问道：“她说给我自由，但无限的没有任何要求的自由，反而让我觉得无所适从。”

  Eve淡定回答：“不是说好了休息嘛，如果没有想做的事情，那就做无聊的事情吧。”

  “无聊的事情？”

  “先试着在家里躺一天，什么都不用干。”

  于是，Eve在马萨诸塞州剑桥市的别墅里，每天都能随时在各个角落，发现躺着一只闲得发霉的蘑菇。

  她无声无息地躺着就算了，关键这屁小孩时不时发病来折磨Eve为数不多的耐心。

  某天下午，Eve正在准备教学课件，李智允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哭着对她说：“Eve，我变笨了，怎么办呀？我是个笨小孩了，我不聪明了。”

  她的大脑和记忆力因为抑郁症和药物副作用的影响，变得迟钝，脑海里雾蒙蒙的，面对曾经熟练于心的知识和技能，也时不时掉线。

  所以她后面的打歌舞台甚至发生了忘词的突发状况，现在跟别人用英语交流也偶尔会蹦出来几个韩语词汇。

  Eve就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她只有一张招惹是非的毒嘴，于是她绞尽脑汁，干巴巴地说道：“没关系，你还是长得好看的。长得好看的笨小孩总比长得也不好看的好。”

  “呜呜呜。”李智允听完后哭得更伤心了。

  她晚上跟田玖国视频电话的时候，哭着抱怨：“Eve说我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啊？”身边的Eve百口莫辩。

  还得是情商在线的田玖国打破尴尬：“智允，这只是暂时的现象，我们的天才智允只是短时间掉线了。”

  “是吗？”李智允擦擦眼泪：“如果一直都好不了，怎么办呀？”

  “我的智商，呜呜呜。”

  说起这个，Eve忍不住吐槽：“让你去接受心理咨询，你直接当场说哭了一个，事后你还觉得人家不专业，回来就让换个心理咨询师。”

  “后面两个直接被你说崩溃了，她们全部主动放弃了你的单子。”

  “还有，前几天，智允，你是不是还偷偷少吃了好几种药？”

  面对两人不认可的眼神，李智允的理智逐渐回归，心虚地说道：“心理咨询师那件事，是她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了，我只是陈述了事实，她们就受不了了。”

  “而且，有些药吃了之后，我总觉得我变得更笨了。”

  李智允不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她已经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如果继续失去对能力的控制，她真的无法接受变化那么大的自己。

  说着，她又开始感到悲伤，泪水像水龙头放闸一样，唰唰地流出，似乎是弥补她之前颠沛流离般的人生经历。

  Eve叹了口气，抱住她的脑袋，轻轻拍后背安抚她。

  田玖国提出新的建议：“智允，要不然找一个新的亚裔心理咨询师吧。”

  同样的文化背景，更有可能切中心理上疾病要害。

  但偷偷减少药量是不被允许的，之后，她吃药都必须在其他人线上或者线下的监督下服用。

  最后，Eve找了个亚裔的心理咨询师，王医生也欣然接收了这个病人，不过她只有一个要求，不能是上门进行心理咨询，李智允需要自己走出大门，主动来诊所接受治疗。

  从这个独特的要求开始，李智允和王医生的磨合期才刚刚开始。

  李智允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离开过Eve的别墅，当她踏出别墅，抬头看见刺目的阳光和自己苍白的手臂皮肤时，有种恍然人世的感觉。

  “智允呀，太阳不晒吗？”坐在车里的Eve无法理解她的感慨，催促道：“快上车，别被晒伤了。”

  李智允通过后视镜，看了眼没精打采、黯然无神的自己，叹气道：“Eve，我好像真的发霉了。”

  “发霉？”Eve凑过去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没有呀，你好着了，跟我一个味道。”

  啊，感性的思考瞬间被理性的严谨杀死，李智允刚刚酝酿出来的悲伤情绪，像气球一样被她放光了气体。

  布置温馨的诊室内，王医生戴着显得笨拙呆板的黑框眼镜，看上去平平无奇。

  但她听完李智允通过她的形象外在，精准猜测出她的日常生活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下意识的反击冲动，她只是淡笑道：“你希望我叫你智允，还是yunnly？”

  对抗状态下的李智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意，我现在也分不清楚我更像荧幕中的yunnly，还是学校生活中的李智允，又或者，她们都不是我。”

  没关系，她还有第二招。李智允一边积极寻求恢复正常的机会，一边又下意识地抗拒着伤害过她的心理咨询。

  李智允从自己的童年开始倾诉，直到成年前后遭遇的网暴恶评，王医生微微湿润了眼睛，但她依然情绪稳定：“智允，你做得很棒。”

  咨询时间到了。

  “很期待跟你的下次见面。”

  李智允稀奇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有趣。

  之后两人慢慢建立起信任关系，长达一周的咨询中，她渐渐领略到王医生的可怕。

  “智允，你的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你害怕展露真实，也害怕被别人发现你的脆弱。”

  “你用童年的经历构筑城堡，盛放你的真实，偶尔痛苦得难以忍受才愿意诉说一二，你现在情绪失控的症状，是你的身体在求救。”

  “智允，不是你走不出来，而是你不愿意走出来，你心里明白的。”

  “心理咨询是一种修复，可能在你眼里无意义的工作，有人愿意接受它，有人宁可去死，它都是一种选择。”

  “但我们不能否认，你需要时间去修复你的心，即使修复的本质并不是你擅长的创造，你需要它，确保你得到持续生存的动力。”

  “去倾听你内心的声音吧，智允，你可以犯错，你也有能力面对错误。”

  一个一周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逻辑缜密地看穿了她的内心，最后，李智允没有辩驳，只是沉默。

  沉默良久后，她抬头看向窗外：“可是，我太久没去看我的内心，我甚至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智允，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去问，去寻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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