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因为姜若月还在宿醉当中，应知还给她又灌了点周澈做的醒酒汤，然后打车去医院。

  谢医生看到应知还到来，照旧带她走进理疗室。

  “我又遇到他了，我不知道他是故意与否。”应知还摩挲自己的掌心，低声说道。

  谢医生推了一下眼镜，问：“那你现在遇见他是什么感想呢？”

  “心里很乱。”

  “有怒火吗？”

  “有。”

  “会想动手吗？”

  “会。”

  谢医生看看她上一次的谈话记录。

  说实话，她知道应知还的心结很重，但每次谈完她又像是恢复地很好的样子，与常人无异，但是爆发的时候又很迅速突然。

  应知还患有严重的躁郁症，按道理应该配合药物治疗，但是当初她明确拒绝了自己的提议，甚至情绪稳定剂她都不愿意使用。

  ……

  第一次和应知还见面的时候，她是由母亲陪同而来。

  她的妈妈是非常典型的江南的女性，脸上流着泪，谈吐说话都十分温和，但是面对女儿的情况却束手无策。

  应知还看起来却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她来的时候眼角和嘴唇都有正在愈合的伤口。

  谢医生还以为是家暴导致，在从家长那了解情况后，发现远不如此。

  十六岁的小姑娘，承受了十六年的痛苦的家庭生活，来自家庭的扭曲的氛围，让她极度不信任谢医生。

  何况在学校还遭受了校园暴力，患上的躁郁症程度可想而知。

  她看向女孩叹口气的时候，女孩子站在妈妈身后，露出一张小脸，漂亮的眼睛看起来很干净，并不如一般病人那样毫无光彩。

  她开口说：“我想变成正常人。”

  谢医生好声好气地同女孩说：“你没有不正常，你只是生了一点病，把病治好就可以了。”

  女孩沉默地看了她许久，她也只是回以微笑。

  她向女孩伸出手，在两个温柔的女性的注视下，应知还轻轻把自己细长的手放在面前的医生手上。

  她真的很聪明。

  谢医生不止一次这么认为，这是她遇到过的最有灵气的孩子，她的引导只说一遍，那个女孩子就能举一反三地说出来。

  如果这是一个正常家庭长大的孩子，那又该如何地优秀呢？

  谢医生看着女孩上一秒还在诉说学校的痛苦，下一秒突然暴躁地大声斥骂，骂了一段时间以后，又开始哭泣，然后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很不合理，就一边哭泣一边道歉。

  谢医生只是温柔地看着女孩，一遍遍告诉她没有关系。

  在漫长的五年多的时间里，她看着这个孩子长成一个优秀的成人，这个孩子讲了无数次“对不起”，也说了无数次“我会好好读书”。

  直到她快要去实习，她才来做告别，那时候的她已经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但是谢医生看着她的各项十分正常的指标，知道应知还这个聪明的小孩只是认为自己正常了。她知道如何取得正常的分数。

  由于没有异常，应知还的离开是没有办法阻拦的。

  谢医生偶尔接到她的电话，告诉自己取得什么成绩，找到了什么工作。

  挺好的，谢医生想着。

  结果才隔了两年就又一次见到应知还。

  ……

  谢医生注视着面前的女孩，一如既往地漂亮。

  她穿着得体，诉述地有逻辑有条理，情绪状态平稳，一点也不像患有心理疾病的人。

  “就你这段时间的评估来看，你对于学校的事，已经没有那么严重的应激了。你之前也说你遇到了学校霸凌过你的人，但是你很好地克制了自己。”

  “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你的家庭。”

  应知还点点头。

  其实很年幼的事情她记不太清，只是知道大概五六岁之前，赵鸣龙还算个人，会给她带食物和玩具，虽然一定是赵慎之优先，但是已经很好了。

  真正的感觉到不同，是从小学开始，她上了学，第一次考了第一名，拿给他看，以为他也会高兴，没想到他脸色一黑，骂了她几句她听不懂的话。

  从那以后，赵鸣龙就更不待见她了。

  谢医生继续对她的现状进行评估分析，然后又和她聊了相关话题进行疏导。

  从医院出来，应知还掏出手机，发现微信和电话都有未接，都是周澈打来的。

  因为治疗的时候要保持安静，所以她都是静音状态。

  她微信刚回拨，那边就接通了。

  “喂？芝芝，你在哪啊？”

  “啊，我在街上，怎么了吗？”

  “没有，就是早上看到小姜一个人出门扔垃圾，我以为你也在，结果我去你们家找你没见到，问小姜，小姜又昏昏沉沉地睡觉去了。对了，你现在在哪条街，我过去接你吧？”

  “不用，我打车回去就行。”

  “我昨天回来发现我日用品没买，所以也要出去一趟，顺带接你回来啦。”

  “什么没买，我帮你带？”

  “那倒不用，我得去挑一下。”

  应知还看着医院大门，然后想了一个比较近的店告诉周澈。

  然后她就沿着马路去那个地点。

  在门口待了一会，周澈把车停好后也到了。

  “芝芝。”周澈打了声招呼。

  应知还扬起微笑，也招了一下手：“要去哪里买？”

  “就附近的商厦。”

  买东西是真的，想接人也是真的。

  周澈跟应知还肩并肩一起走着，进了商厦的一家日用品店。

  应知还说：“我还以为你的日用品都是高定之类的，居然还要周少屈尊亲自来买。”

  周澈笑着说：“我现在是被家里抛弃的弃子，哪有那闲钱去定制买奢侈品。”

  “哈，你学霸总的时候，没有看到那种过敏人设吗？”应知还问。

  “什么人设？”

  “就是对女人过敏，对食物过敏，对周围的一切都过敏。什么都需要定制。我以前看的时候一直在想，男主怎么活下来的。”

  “你看得还挺多。”

  “你以为？我和月月可是阅遍群书的。”

  周澈看应知还鲜活的表情，带着一丝小得意，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店内放着歌，两个人逛的时候就听到歌声隐隐约约的，在应知还走近音响的时候，才听清它放的是林忆莲的《词不达意》。

  “我的快乐与恐惧猜疑

  很想都翻译成言语

  带你进我心底

  我们就像隔着一层玻璃

  看得见却触不及

  虽然我离你几毫米”

  大概歌词过于感性，应知还站在那个货架前听了一会。

  周澈看完另一个货架走过来，看到她站在货架面前一动不动，就像是被定身一样。

  他说：“怎么了，在听歌？”

  “嗯？”应知还回过神来，笑着说，“挺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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