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窑三年。

  赵大的确是赚到了钱。

  这是辛苦钱。

  宋飞为他介绍了一单大生意，他仿佛看到自己坐拥家财万贯。

  有点小飘。

  如果不飘，他也不会去拉人家马月英的手。

  事后，赵大觉得马月英胆小怕事，应该不会对别人说，所以这一页也就翻过去了。

  砖厂的火烧得通红。

  赵大坐在他的专属小屋里，盘算着以后的好日子。

  三年里，他挣了三万多块，全部投进去，又由村长担保从公社银行贷了四万。

  整整七万块。

  成败在此一举。

  为了确保砖的质量，他特意从外地高薪请来一位师傅。

  后半夜，十个窑口就要同时出砖。

  拉砖的汽车也找好了。

  赵大睡不着。

  后半夜两点多，开窑的声音响起。

  赵大走出来。

  他要亲眼见证这一刻。

  灭火。

  出砖。

  一百多个工人挥汗如雨。

  这么大的场面，让赵大感觉自己就是挥斥方遒的大将军，他的工人就是他的万马千军。

  “赵哥，你快过来看砖！”

  一个工人招呼赵大过去。

  赵大走过去，看到第一小车砖已然出窑，与以往发红的颜色相比，眼前的砖明显发白。

  他心下一沉。

  拿起两块砖，轻轻一拍。

  没有听到新砖清脆的声音，两块砖反而碎成几段。

  “这……”

  赵大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应该是窑口火候不到，快拉里面的出来让我看看。”

  接着是第二车，第三车……车车如此。

  十个窑口，所有的砖成色完全一样。

  砖烧毁了！

  赵大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完啦！

  全完啦！

  “我日尼玛！”

  赵大想到了那个月薪两百块的师傅，他吼骂着发疯一般找到那人。

  “八辈祖宗！”

  赵大一砖拍在那人头上。

  砖碎了。

  血从那人头上涌出来。

  “你不是有秘制烧砖的办法吗？”

  “看看你给老子烧了些什么？”

  “你可把我坑苦了啊！”

  赵大捡起砖，非要拍死他不可。

  那人被拽起来，让他快跑。

  “我以前是烧瓦的，没想到烧砖和烧瓦不一样。”那人边跑边喊。

  赵大双眼通红。

  砖烧成这样，比泥坯强不了多少。

  绝望过后，赵大冷静下来。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让人把汽车开过来，开始装砖。

  明天一早，就要送到公社，赵大想着上下打点一番，最好不要让这批砖砸在自己手里。

  天近黎明。

  所有的砖都装上车。

  赵大准备的鞭炮也没有放。

  直接去公社。

  十几里的山跑，又是重车，所以走的很慢。

  到了公社已然是上午十点多。

  赵大知道宋飞在钢厂那边卖快餐，于是就想请宋飞过去，帮着说情。

  “我还要做生意，去不了！”

  宋飞拒绝。

  “我给你一千块钱，这总可以了吧！”关键时候，赵大也不敢小气。

  宋飞点头，然后对旁边同样也是卖快餐的马全胜说道：“老哥，我有急事，今天的快餐处理给你吧，三毛钱一份。”

  不用算。

  这生意稳赚不赔。

  马全胜欣然同意。

  一点小手段，让赵大对宋飞有了新的看法。

  宋飞拿了他的钱，又从别人那里赚到了钱，里外通吃。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赵大只希望郭秀娟那边能网开一面，收了他的砖，让他度过这个难关。

  “宋飞，这次砖烧的成色不太好看。”赵大说道。

  “成色不重要，重要的是质量。”宋飞回答。

  对于昨天赵大对他嫂子耍骚的事，宋飞只字不提，成大事者必须要有城府。

  “质量说得过去。”

  赵大不敢说实话。

  “一会儿帮我讲讲情。”

  宋飞看向赵大，摇头说道：“情我是说不了的，我给你介绍了这么大单的生意，泼天富贵来了，你可别接不住啊！”

  “赵大，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质量才是王道。”

  赵大不停的点着头，“质量稍差那么一点，应该没问题。”

  直到此时，赵大还心存一丝希望。

  到了工地。

  “砖卸在地方？”

  “李工验过了吗？”

  “没验呢！”

  “没验不能卸车！”

  “叫李工过来！”

  “……”

  戴着白色安全帽的李冰走过来。

  赵大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李工，第一次全作，你多关照！”赵大凑过来，悄悄递给李冰一个大红包。

  李冰淡淡看一眼红包，冷哼道：“收起来，我们都是干革命工作的，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你要是再用这种手段贿赂我，我要举报你了。”

  铁面无私。

  人家不收礼，赵大心里更没底。

  李冰先量了一下砖的尺寸，又称了重量。

  “这砖成色差太多。”李冰推了推眼镜。

  接下来，要测试强度。

  砖碎了。

  又试一块。

  结果一样。

  十块砖全都碎了。

  李冰看向赵大，“你这是糊弄人，破坏社会主义的建设。”

  “这……”

  赵大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向宋飞投去求救的目光。

  “李工，你看这砖……”宋飞假意说情。

  李冰不给面子。

  “这砖全部填河道。”

  赵大疯了，一下跪在李冰面前，“求求你，别这样，这砖是我的命。”

  “你的命？我看你是想让我的命，搞这些东西过来骗人，如果我举报你，你就等着挨批吧！”

  李冰说完，将手一挥。

  司机们倒车到河道边，开始向河道里倾倒废砖。

  砖块落水，发出扑通通的声音，像过年下饺子。

  “你们不能这样！”

  “我的砖！”

  看着一车又一车砖消失在河水中，赵大绝望到极点。

  “完啦！”

  赵大跳起来，愣愣傻笑。

  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宋飞看着赵大，心道：赵大不死，以后会让嫂子受更多罪。

  “那是我的命啊！”

  “本来可以烧成功的，都怪那个狗东西！”

  赵大又是哭又是笑，精神崩溃边缘。

  “宋飞，你谢谢你，是我自己没有发大财的气运。”赵大拉起宋飞的手，上下摇个不停：“现在我啥也没有了，怎么办啊？欠银行四万块，把我骨头榨成油也还不上。”

  宋飞不会安慰他。

  “也许一死了之是最好的选择。”宋飞眼中有杀机闪现。

  赵大听了宋飞的话，不由眼前发亮，而后他松开宋飞，就那么径直扑进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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