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七点半。

  红星公社大街两侧的店铺陆续开门。

  王麻子剪刀、李记杂货铺、张家裁缝店……还有吸引了小宝的路边早餐摊。

  宋飞推着架子车。

  车上坐着小宝和马月英，在马月英身前是一个大箱子。

  她双手放在箱子上，左顾右盼，流露出紧张。

  往来路人，看她，看小宝，看宋飞。

  也许他们都觉得，宋飞和马月英是两口子，而小宝是他们的孩子。

  真是郎才女貌。

  孩子也是个小帅哥。

  宋飞停下车。

  “嫂子，下来，我们先吃点东西。”

  小宝率先跳下来。

  马月英随后下车，吃力的想要把箱子提下来。

  “嫂子，放着别动，没事的！”宋飞拽着马月英，让她在小凳子上坐下，招手点了三碗豆浆，要了小笼包和油条。

  架子车。

  一家人。

  车上放着个大箱子。

  在80年代，一个普通的公社大街上，任谁也不会想到，那箱子里放着23万现金。

  大可放心。

  马月英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箱子。

  仔细看，其实她的眼睛有点红，那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

  她一个晚上没有灭灯。

  侧躺盯着箱子，每当困意袭来，她就会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此生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她甚至无法接受，宋飞在谈笑之间就能挣下这么多。

  怪不得宋飞不让卖早餐了。

  “嫂子，安心吃饭。”宋飞提醒道：“没人知道里面是钱。”

  “嘘！”

  马月英听到钱字，顿时紧张起来，抬手按在宋飞嘴上，不让他说话。

  吃过早餐。

  不等宋飞开口，马月英直接就上了车。

  以前，宋飞拉车，她是不好意思坐的，今天是特殊情况，她要好好守护这些钱。

  “妈妈，你这是怎么了？”小宝虽然不清楚箱子里是什么，但他敏锐的感觉到，妈妈心里有事。

  “别说话！”马月英回应道。

  小宝看向宋飞。

  宋飞也只是微微一笑。

  八点钟。

  银行开放了。

  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打着哈欠。

  银行本就是闲职。

  再加上那个年代，普通百姓与银行打交道机会并不多。

  宋飞再次停车。

  将箱子从车上提下来，而且进了银行。

  “同志你好！”宋飞脸上带着微笑。

  坐在柜台后面的一位中年女人，留着齐耳短发，戴着黑框大眼镜，死气沉沉看了宋飞一眼。

  “有事？”

  中年女人的声音，一如她的相貌那般了无生气。

  “想买国库券！”宋飞回答。

  也许是这句话吸引了女人的注意，她推了推眼镜，再次看向宋飞，比上次认真多了。

  1983年的国库券，并不是什么抢手货。

  然而，在几十年后的21世纪，它的价值将会突破人们的想象。

  这是宋飞的第一笔投资。

  也算是为嫂子和小宝留下后路。

  的确是发财了。

  然而，在嫂子彻夜不眠的夜里，宋飞也在思考着这些钱用来干嘛！

  他可以把这些钱当成资本，开展更大的生意。

  也可以把这些钱存进银行吃利息。

  经过最终的思考，他做了当下这个决定。

  “我们红星公社的国库券，欢迎全民购买，但是最少要十块钱起步。”

  中年女人在打量过宋飞之后，又看了看宋飞身边的马月英和小宝，见他们虽然衣着整洁，却也都是普通的装扮，于是口气也便再次冷了下来。

  “同志，我想问一下，咱们红星公社的配额有多少？”宋飞又问。

  “什么意思？”中年女人低头整理文件，不再抬头。

  “我的意思是，怕咱们公社的配额不够我买！”宋飞回答。

  红星公社只是万千公社中的一个，国家发行国库券根据公社人口基数，都给了相应的配额。

  宋飞对此是知道的。

  “这位同志！”

  中年女人有些不耐烦，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看向宋飞。

  “我们在工作，如果你们问完了，现在就可以离开！不要影响我们上班！”

  宋飞坐着没动。

  “同志，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咱们公社有多少配额？”

  “我不知道！”

  “那谁知道？”

  “行长知道！”

  “麻烦请行长出来，我亲自问他！”

  “你……”

  中年女人想要动怒，一忍再忍，“你……”

  她一连结巴了两下，双手撑着柜台没站起来，而后一手指向大门，“请你们出去，我们这里是银行！”

  “银行懂吗？”

  “国家单位！”

  “不是你们随便打探机密的地方！”

  宋飞波澜不惊，甚至有些老神在在，“我说过了，我是来买国库券的，不是来打探什么机密？这位女同志，请你不要随便给我扣帽子，好吗？”

  “我让你出去！”中年女人显然已经破防，“你一个拉着架子车的农民，能买多少国库券，还打听那么多？我看你是敌方细作，到处打探我们国家经济的秘密，真是亡我之心不死！”

  在那个时代，人们最喜欢这种给别人扣大帽的腔调。

  中年女人的声音很大，很快就把银长吸引过来。

  “上班时间，什么事大声喧哗！”

  行长走过来，一手背在身后，得体的中山装，左上口袋里别着两支钢笔。

  “这个人来捣乱？”中年女人手指宋飞。

  宋飞不急不躁，“我捣乱？请问我大声说话了吗？”

  “没有！”

  “我骂人了吗？”

  “没有！”

  “我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让你当众难堪了吗？”

  “也没有！”

  “对啊，我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事，只是想问一下咱们红星公社的国库券有多少？什么我是细作，什么亡我之心不死……你倒是张嘴就来，请问同志，你又凭什么说我捣乱？”

  “……”

  宋飞有理有据有事实，中年女人哑口无言。

  倒是行长见过世面。

  “这位同志，国库券就是要全民参与进来，不是什么机密事宜，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太激动了。”行长保持微笑。

  宋飞点点头，说道：“这才是人民公仆应有的态度。”

  “同志，我们红星公社有八万国库券。”行长继续微笑说道：“我想这么多，应该够你买了。”

  柜台后那个气不过的中年女人，借机插嘴道：“他能买八十块的主不错了，还买八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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