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和光望着那些顽皮的孩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就连吐出的空气，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股腐朽之气，提醒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不过，陈和光依旧是那个陈和光。

  她虽在口头上骂骂咧咧，但是眼神中却透露出了一股克制不住的慈爱，抱起一个娇小的孩童，不由分说地摇晃起来。

  那个孩童毫无防备，下意识地扑腾着手脚，却抓不到任何的支撑物，只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旁的中年道士叼着香烟，嗓音浑厚地笑了出来，仿佛不嫌事大一样，捡起一块石子，轻轻地打在了孩童的后脑勺上。

  “喂，你这家伙竟然欺负小朋友，到底是你的爹妈没管教好，还是说你从精神病院里偷偷跑了出来？”陈和光气势汹汹地问道。

  孩童的哭泣声本就闹得不可收拾，经由小石子的攻击，加上陈和光震耳欲聋的责骂声，更加热闹起来，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

  陈和光后知后觉地闭住了嘴，哼唱起了小时候常听的摇篮曲，心有愧疚地摇动着怀中的孩童。

  很快，孩童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嘴唇青紫，不断抽动，却发不出来任何的声音。

  “老太太，恕我眼拙，你下手才是真的黑啊。”那名中年道士突然竖起了大拇指，心悦诚服地说道。

  不光是他，其他的中年道士无不啧啧称奇，在欺凌师兄这方面上，直呼新来的老太太是个内行。

  陈和光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紧紧拽住了孩童的脖颈，恰好压在他的气管上，导致他呼吸困难，差点背过气去。

  毕竟，陈和光没有抚育孩子的经历，下手没轻没重，好悬没把人家活生生地憋死。

  “闲话少说。要不是现在忙着，我真想一巴掌打烂你的嘴，拔掉你嘴里的那些老黄牙。”陈和光一边更换着抱孩子的姿势，堵住了孩童的耳朵，一边兼顾着这场对骂。

  中年道士观望了一会儿，撇了撇嘴，轻蔑地说道：“切，没意思，我还以为是位罪大恶极的能人，结果是个耍嘴皮子的。”

  陈和光心生疑窦，旋即看向这些百无聊赖的中年道士。

  他们掏出了一叠叠扑克牌，摔在香火台上，趁着道长不在的工夫，将台子上的钞票分出批次，兴致勃勃地开始了一场赌局。

  陈和光瞪大了眼睛，诧异地心想着这些道士明明是来修炼的，为什么聚在一起打牌呢？

  “小鬼，谁敢上来。没有上的都是我的了啊。”一名道士收拢面前的钞票堆，志得意满地说道。

  另一名道士匆忙地揪住了他的衣袖，不耐烦地说道：“谁跟你搞些这个……大鬼！嘿嘿，压死你。”

  “乖，看见了吗？这群道士就是没羞没臊的典型代表，不要跟他们学坏。”陈和光朝着怀中的孩童说道。

  “这老太太真有意思，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那名道士叼着香烟，无所谓地说道。

  “谅解一下吧。凭她这把老胳膊老腿，想打牌都打不了，只能过过嘴瘾。”对家不甘落后，立马开始嘲讽起来。

  “哼，等孟道长回来，有你们这帮烂东西好看的。”陈和光气愤地说道。

  “说什么胡话呢。这些都是道长默认的行为，只要我们不去伤天害理，苟活在青色道袍的阶段，就能活得相当滋润。何必跟你一样，装清高呢。”那名中年道士说道。

  陈和光不再在意这些怪人，认定他们的脑回路不太正常，于是，轻微地晃动着怀中的孩童。

  直到孩童逐渐安稳下来，闭上了睡眼，依偎在了陈和光平坦的胸脯上。

  此时，她才明白孩童身着黄袍的缘故，正是由于周围乱糟糟的吵闹声，衬托出了这张小脸蛋的洁白无瑕。

  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位独坐深山的老顽童。

  在亲眼见到他之前，陈和光根本不相信所谓的越活越年轻，只当是痴人说梦。

  可是，鹤发童颜的李老爷子打破了她的固有观念，让她大开眼界，头一回见识到了比她的嘴上功夫更强的存在……

  想到这里，她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慈爱地望向了怀中的孩童，用着最轻柔的力气，却说着最不讲理的话语：“小屁孩，快快长大，报答一下姐姐对你的恩情。”

  “和光小姐，我并不知道你来到了梦蝶观，因此多有怠慢。话说，赵队没有跟你一起过来吗？”陈和光不用想都知道，是顾湘在开口说话。

  她低着头，搂住沉睡中的孩童，无所谓地哼唧了一声，而后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抬起脑袋，不可置信地问道：“不对，你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话音未落，她紧接着噗嗤一声，忍不住轻声地笑了起来。

  只见顾湘拖着不合身的大号衣服，露出一颗神情肃穆的小脑袋，张大了嘴巴，认真地反问道：“和光小姐，你的这副模样没有变化吧？”

  “哪里，你太抬举我了。我老成什么样子，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咦，难道我又变回去了吗？”陈和光看着自己细嫩的双手，迟疑地问道。

  “这就牵扯到了很多问题。不过，所幸我已掌握了不少情报，且听我娓娓道来。”顾湘踮起脚尖，招了招手，示意陈和光俯下身子。

  陈和光憋住笑声，轻轻地蹲了下来，将耳朵靠近顾湘的嘴边，听他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梦蝶观的规则相当简单，通俗来讲，就是跟随不同的心境，形成与心境统一的年岁。你刚才抱着孩子的时候，一定激发出了母爱的天性，所以获得了年轻的外化。”顾湘说道。

  “你小子也太夸张了，根本不切实际，难道说，门口的扫地僧们没有孩子吗？”陈和光严谨地问道。

  “据我推测，正是因为他们见惯了人情冷暖，所以才失去了这种天性，只能沦为学徒，承担着清心寡欲的打扫工作。”顾湘理所当然地说道。

  “小朋友的举动都是天性使然，所以理应身居高位，穿上黄色道袍……哦，原来是这样啊。”陈和光抚摸着安睡的孩童，若有所思地说道。

  “没错，我将梦蝶观的规则进行归纳，整合成了一句格言，希望对你有所启发——摒弃欲望，回归天性。”顾湘的眼中放射出不合外表的精光，险些让陈和光再度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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