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天明，医生允许她们进去ICU，但只能进去一个。

  那自然，陆可安拍了拍尹萱意，替她抹了抹几乎流了一夜的泪，“这次总该你自己进去了吧。”

  尹萱意进去的那一瞬间，就被余子隽身上插着的各种管子惊住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仿佛只有心电仪上还在微弱起伏的曲线才昭示着他还活着的证据。

  “对不起，我来晚了。”

  本来在进来之前，都跟陆可安说好不会再哭了，然而尹萱意开口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哽咽了。

  尹萱意坐下，狠狠擦干了眼泪，“可安说我现在哭得特别丑，还好...”

  “还好你现在没醒过来...”

  她拿出了那封信，颤抖地拆开了。

  其实那些信，她都看了，看了几百遍几千遍，几乎都能背下来了。

  怎么可能忍住不看呢？

  “可我还是不敢给你写回信，我怕我一动笔，我所有的心思都会在你面前毫无保留地展露了。”

  ——萱意，展信佳。

  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封信了。

  我曾说过，每个人死后，都会化作另一种物质。

  我可能是风，是雨，是雪，也有可能是土，总之我还在光年能穷尽的时空，存在着，陪伴着，祝福着。

  如果可以，我会祈祷化作流星，承载你一刻钟的幸运和希冀，许佑你的幸福。

  而后转瞬即逝，胜过念念不忘。

  “这都写的什么？”尹萱意吸着鼻子，对着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余子隽道，“你要是真变成流星，信不信以后我看见流星我就...”

  “我就咒我自己，我让你还幸不幸运、幸不幸福的。”

  尹萱意自言自语地对着床上的人威胁道。

  后来，尹父也抵达了英国，而余子隽还在ICU中。

  每天可以进去探视的时间有限，但尹萱意还是几乎没怎么睡，常常守在ICU外。

  熬过了生死的三天三夜，余子隽终于离开了ICU。

  尹父看着几乎陪着走了趟鬼门关的女儿，劝她去睡一睡但终究劝不动。

  余子隽脱离危险的那一天，陆可安终是顶不住毅哥的压力，先行回国了。

  尹父也急着先回国处理一些事务。

  唯有尹萱意留了下来，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连医院的人都在短短几天认熟了这个守在蓝眸男孩病房外的中国女孩。

  这天，尹萱意像往常一样坐在病床旁，翻开了陆可安留给她的故事集锦。

  这几天她每天都在余子隽耳边喋喋不休地念故事，还练成了自说自话的本事，说实话现在让她去讲脱口秀都没问题。

  只是偶尔讲累了，她也会停下来，拿起铅笔在画册上描绘着一个又一个他。

  “今天我听那个金发小护士说，你常常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鸢尾花丛里，我就想，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我就想象着画了下来，只是你现在太瘦了，所以我把你画得稍微胖了一些，这身病服太丑了，我就给你设计了一套漂亮衣服。”

  “对了，我还发现了你放在抽屉里的专辑，你运气也忒好了点，竟然抽中了我的小卡...”

  尹萱意拧了拧毛巾，轻轻在他脸庞上擦拭着。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把这张小卡拿走，再也不还给你。”

  她看着原本沉静的睡颜，突然眼睑微微颤抖着，紧接着一双熟悉的蓝眸缓缓睁开，清澈的瞳孔倒映出她憔悴的脸庞。

  尹萱意怔住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捂住自己的脸，不行不行，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合眼，现在肯定丑死了。

  余子隽还连接着医疗仪器的手轻轻扯住尹萱意的袖子晃了晃，“我醒了，能不能别拿走小卡？”

  尹萱意好好地被他逗笑了，但还是捂着脸。

  余子隽便攀着她的袖子，握住了她的手，“能不能，让我看看你？”

  尹萱意终是挪开了挡脸的手，注视着那一双如寒潭般幽深的眼眸。

  “那一天晚上，我能感受到我的心脏，差点在某一刻停止了跳动。”

  “那一刻我在想，还好我写完了给你的最后一封信，我既希望你能看到，又希望...你不要看到。”

  “萱意，我把信递出去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其实我有一句话，一直不敢对你说。”

  “心脏骤停的那一刻，我满脑子都在后悔——

  一句喜欢你，竟然到死都没敢告诉你。”

  “你...你说什么？”尹萱意怔怔地问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喜欢你。”

  “从小时候你把伞递给我的那一刻，从你拉着我跑向人声鼎沸的跨年夜开始，从你在墓园前找到我的那一天...”

  “好多好多时刻，我都差一点对你说出口，可以前的我太懦弱了，我害怕不能给你更好的，我害怕不能陪你走到最后，我害怕的很多很多....”

  “可当我接近死亡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我最害怕的是——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你真的很讨厌...”尹萱意红着眼眶怨道，本来她这几天眼泪都要哭干了，他刚醒来竟然又让她哭了。

  “我知道，我很讨厌。”余子隽伸手，她的眼泪沿着他骨节突出的手指蜿蜒而下，“对不起，又让你哭了，我这几天听到你总在哭。”

  “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不哭好吗？你让我醒来，我就醒来了，你要是想要小卡，我也给你，别哭了。”

  尹萱意无奈地又被逗笑了，“这些小卡都是我拍的，我拿来作甚么，刚刚就是吓吓你罢了。”

  “没关系，我收集了好几张，如果你要的话，拿多少都没问题。”

  余子隽拉开了抽屉，吃力地拿出一本书，从里面掉出了好多的小卡。

  尹萱意看着掉落一地的小卡，里面全都是她的小卡，就算是她最狂热的粉丝也没有收集得这么齐全的小卡集。

  “你这人真是，当初满柜子的模型，现在收集起小卡来也是...”

  真的不得不怀疑他是个收集狂魔。

  “这个可比模型难收集，那些模型我自己做就好了，但是这些小卡，收集起来真是麻烦...”

  余子隽回忆起他拿着其他成员的小卡通过各种渠道跟人换的艰辛过程，就觉得有些好笑。

  尹萱意捡起这些小卡重新夹回书中，对余子隽道，“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你写的信寄过来都太慢了，你以后每周都要寄一张小卡给我，等这些小卡都寄完的时候——”

  “我想要一个健康活力的余子隽站在我面前。”

  “不要想着再买新的小卡拖延时间，我数过这里有几张小卡了。”

  余子隽微微抬起苍白的唇角，“我一定努力在小卡寄完前，就完好地来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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