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迟重林从帐篷中走出。

  帐外朔风肆虐，雪块夹杂着冰粒，箭矢般铺天盖地向人袭来。

  仰头看去，浩荡天穹，尽被这苍白之色覆盖。风雪之大，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呼吸吐纳之间，鼻腔中满是冰冷的严寒气息。寒气骤然涌入肺部，不免刺激得让人有些想咳嗽。

  迟重林侧过身，避免让自己的面部的方向正对风雪，眯起双眼，这才看清外面的世界。

  雪白一片，即使是夜晚，雪光也映得天地一片明亮。

  地上的积雪比睡前厚了半尺有余，走在上面，半截小腿都被雪层吞没，行动十分不便。

  “迟小弟？”听到背后传来动静，罗明义转头询问，“你怎么出来了？”

  “在里面没听到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就自作主张了。”迟重林微笑解释着，目光却放在了站在不远处的李浒身上。

  此人果然也清醒着。

  见迟重林看过来，李浒也回望过去。他的眸光沉沉，脸颊上的肌肉动了动，一副神情凝重的模样。

  但迟重林无意在此时与他交流，点头致意一下，接着就回头向他们的帐篷周围看去。

  他想搞清楚王赞究竟下了什么手脚。

  这一带罗明义在出来后已经探查过了，并没什么异常，因此出声道：“迟小弟，这附近我都检查过了，没有灵力的残留痕迹，也没有找到相关的符箓，应该没什么问题。”

  迟重林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却见另一旁杨若雪两人的帐篷也拉开了缝。

  杨若雪裹着绒斗篷从里面走出，单手抓着帽檐，在风雪中扬声询问众人道：“几位道友，敢问是出现什么异常了吗？”

  不待罗明义回答，只听李浒厉声回道：“逍遥宗那两人偷偷溜到崖边去了！”

  “崖边？”杨若雪表情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语气变急道，“崖底就是鲛人巢穴，他们——”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哑然失声了。

  刹那间，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只能听到耳朵的嗡鸣声。

  风雪停滞，空气凝固，整个世界仿佛陷入静止。

  在一片死寂中，胸口传来抽搐的刺痛。

  胸腔震颤，心跳错律，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发生了什么？

  杨若雪艰难地想要转动眼珠，却丝毫动弹不得。

  她能感到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在穿透她的身体，在这东西的影响下，灵力运转变得迟缓，胸口发闷，连四肢都开始疲软乏力。

  “是鲛人！”李浒的周身迅速亮起护体灵光，捂着耳朵痛苦道，“小心，它们在唱歌！！”

  迟重林闷哼一声，紧盯着崖边的方向，不动声色地向后撤了半步。

  他从出帐后就一直开着护体灵光，因此所受的影响没有杨若雪那么剧烈，却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这鲛人的歌声似乎并不是蕴含灵力的攻击，否则也不可能全然无视众人的灵力屏障，仍旧对他们造成了伤害。

  “护体灵光没用！”罗明义很快也发现了这点，高声喊道。

  数息后，鲛人的歌声暂歇，众人终于得以喘息。

  巫寒山和天地宗的两名弟子也趁机出来与众人汇合，他们的脸色都有些苍白，想来刚才都中招不浅。

  但令人意外的是，诸葛十七的营帐却自始没有半点动静。

  不过，虽然鲛人突然清醒，众人此时却也算不上十分惊慌。

  归虚湖四周的深崖足有数百丈之高，传闻中的鲛人人身鱼尾，在崖底岩洞中筑巢，一生都不会离开自己所生的海域。

  这般说来，即使它们醒来，除了歌声外，其实不会对位于崖顶的几人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李道友，你曾来过这里，可对这些鲛人有所了解？”罗明义问道。

  在在场几人中，只有李浒曾经对这妖鲛有所了解，因此众人的目光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歌声。”李浒解释道，“鲛人的歌声无法被人耳听到，却可以与空气共鸣。共鸣会产生某种特定的波动，如果有修士恰好处在波动的范围内，轻则影响心脉，难以调动灵力；重则内脏破碎，性命难保。”

  “原来如此，”杨若雪面色惨白，一双秀眉紧皱，“李前辈，既然这歌声无法用灵力抵挡，敢问可有破解之法？”

  李浒沉默片刻，神情凝重地缓缓摇头。

  “不知道。它们的速度太快了，歌声又防不胜防。数年前，我跟着的队伍皆命丧在此物爪下。若非侥幸脱逃，恐怕我也……”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忽然抬头看向白茫茫一片的远方。

  “——什么声音？”

  迟重林也察觉到了异动，眯起双眼，眼底亮起微弱的金光，借助神识向那处探察而去。

  只见远处苍茫一片的雪崖中，忽地闪过几道灵光。

  “轰！”“轰！”

  伴随着震耳的爆炸声，几片数丈高的雪雾炸起。片刻后，两道飞驰的人影冲破雪雾，朝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是那两个逍遥宗修士。

  这两人脸上满是惊慌，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逐他们。

  两人一边向后砸着法宝符箓，一边驰骋着飞剑，嘴里似乎还高声喊着什么。但由于距离太远，声音被风雪吹散，已经无法辨认了。

  迟重林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

  炸起的雪雾逐渐下沉，风雪呼啸的半空中，赫然出现几个硕大的黑影。

  那几道黑影人身鱼尾，长发如藻，身形壮硕，分明是传闻中鲛人的模样。

  但在它们光裸的上身背后，两个巨大的黑色肉翼不断扇动着，支撑它们在暴雪中自如飞行。

  迟重林：“……”

  鲛人，会飞。

  或许是这一事实的发现对迟重林而言过于震撼，他的心情反而变得诡异平静起来。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站在原地，思绪竟有些飘散。

  鲛人，虽然带个“人”字，但本质上应该可以算作鱼类的一种。

  那长了翅膀的鲛人呢，该怎么算。

  ——飞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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