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青川，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舒茂然一整个晚上没睡，双眼熬的通红。

  张嘴打个哈欠的功夫，有老人背着麻袋，从挡路穿行。

  舒茂然吓的魂都要飞了，脚下踩住刹车，手上方向盘一打，货车拖着长长的车厢，硬生生在路面上滑出去老远，Duang一声，撞在路边的石墩子上熄了火。

  舒茂然系着安全带，身体被这股大力甩出去，又被安全带给拉回来。

  脑袋撞在挡风玻璃上，咣一声，人都迷糊了。

  缓缓的，眼前又一股暖流顺着脸颊滑下来。

  天麻麻亮，路上没几个行人。

  刚刚横穿马路的老人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脸上一脸麻木，弯着腰走了。

  舒茂然在驾驶舱里缓了好久，等那股子眩晕过去了，才从副驾座上放着的包里拽出一条旧毛巾，往自己脸上呼噜了一把，拿下来一看。

  “妈的，居然撞破了。”

  他骂骂咧咧的下车查看情况。

  好在他刹车及时，车子没冲出路障直接冲下沟里去。

  舒茂然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在车子的前杠上踢了两脚。

  嗯，还不错，就是前杠撞凹下去了一点，其他的好像都还好。

  他上车试着打火，嗯，车子能正常行驶。

  刚才的瞌睡被这么一吓，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伸手摸了一把额头，血已经止住了，伤口应该不大。

  舒茂然干脆一咬牙，直接开车回老家。

  车子到李小叶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十点多钟。

  四月份，是农人田里最忙碌的时候。

  所以，舒茂然开着卡车进村的时候，静悄悄的。

  在农村，只要不是出远门，院门基本上都是打开着的。

  舒茂然停下车，抬步就往屋里走。

  他笃定李小叶在家，没有出去。

  在岳父母家，李小叶活的就像个小姑娘似的。

  她兄弟多，家里又不缺她这么一个劳力。

  岳父母根本不舍得她下地，更别说她现在已经嫁人了。

  “去，给姑姑接桶水提过来。”

  舒茂然进去的时候，就见李小叶背对着他洗衣服。

  舒茂然冲着围在李小叶周围的一群孩子眨眨眼，提着水桶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打满一桶水，提了回来。

  “放下你们自个玩儿去吧，姑姑这里不要你们帮忙了。”

  李小叶手下还咔咔的搓着衣服，头也不抬的说话。

  回到她父母家，她紧绷着的情绪好像一下子松懈下来了。

  长发抓成一把挽在脑后，身上穿着不知道是岳母还是嫂子的旧衣服。

  一件的确良的花褂子，肥大的很，松松垮垮的挂在她的身上。

  看样子已经洗了很久了，院子里已经飘飘荡荡挂满了衣服，这盆子里还堆着老多。

  舒茂然有些不高兴，“这都是谁的衣服，你就给洗啊。”

  他弯腰伸手，在盆子里随便扒拉了一下。

  李小叶被舒茂然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从小凳子上仰倒下去。

  舒茂然眼疾手快，伸腿，从她后背抵住，免她摔个四仰八叉。

  “你，你怎么来了？”李小叶有些慌乱。

  在上水，她跟舒茂然闹脾气跑回家，没想到舒茂然一天都等不了，直接追了回来。

  “怎么，不是说妈身体不好吗，妈呢，身体怎么样了，去医院看过没有？”

  舒茂然情绪淡淡，明知故问，抬脚，将小侄子从凳子上踢开，拽过他屁股下的凳子来，坐在李小叶的对面。

  李小叶有些不好意思。

  不想在娘家人面前跟舒茂然吵架。

  低着头，闭着嘴，就是不理他。

  舒茂然气的要死，又累，还有些说不出的委屈。

  他知道自己老婆脾气急，还犟，认死理。

  大小就这样。

  小时候，大家穷，吃不饱饭。

  舒茂然家更胜，因为父母把吃的都留给了老大，舒茂然饿极了，会跑出去寻摸吃的。

  有时候能找到，有时候找不到，他老是挨饿。

  那时候，岳父母家劳力多，家里和睦，孩子们都能吃个半饱。

  李小叶就常常偷家里的东西给舒茂然吃。

  刚开始，舒茂然不要，李小叶也倔的很，他敢说不要，她就敢把东西直接扔沟里。

  一次两次的，舒茂然也就默默接受了李小叶的投喂。

  等长大了，舒茂然依旧拗不过李小叶。

  十五岁，李小叶就嚷嚷着要嫁给他，给他当媳妇儿。

  舒茂然不答应。

  他家什么样儿，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他父母偏心骗到了咯吱窝里，大哥奸懒馋滑，整天游手好闲，一点正事儿没有。

  他要娶李小叶过门，那是害了人家。

  结果李小叶说到做到，上门说没得人一茬又一茬儿，她的婚事就是定下来。

  那个年代，农村的姑娘过了十六还没有定下人家，就要被人家指指点点传闲话，说什么眼光高之类的。

  李小叶根本不管，还是跟在他的身后跑。

  舒茂然没办法，十七岁，他听说有人下来招兵，他偷偷跑去报名了。

  等参军名额下来了，舒茂然才敢跑李小叶家，跟岳父岳母说“给我三年，等我在部队上干出点成绩来，我就回来娶叶子。”

  “这个时间到，你是什么时候出发的？”想到舒茂然又开夜车乱跑，李小叶的心就跟着揪了起来，抬头，就看到他血呲呲的额头。

  “你，怎啦，额头怎么破了？”

  说着，慌忙起身，双手在衣服上蹭一蹭，上手就去扒拉他的脑袋。

  “破这么大个口子。”

  李小叶气的推他一把，眼睛都红了“走，跟我去卫生院处理一下。”

  舒茂然顺着李小叶拉他的力道，慢慢的起身，整个身体歪歪着，靠在李小叶的身上。

  “我好累，看了一晚上车回来，我想睡觉。”

  嘴上这么说着，双眼已经要闭起来。

  李小叶一边扶着他往自己房间走，一边嚷他，“你先忍忍，咱们去卫生所看看，回来了你再睡，啊？”

  “没事，已经不流血了。”舒茂然看李小叶担心，搂搂她的肩膀。

  “陪我睡会儿先，我要困死了。”

  进门，身上的衣服都来不及脱，就直挺挺倒在炕上。

  李小叶拿他没把方法，帮他把双腿搬上炕，又给他脱了鞋。

  出门打盆清水，  找块新毛巾，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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