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几年没见，但江峰在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弟弟。

他扑上去，将坐在地上的孩子抱起。

生疏的搂着他，轻轻的帮他顺着背。

“哦哦，不哭了不哭了，哥哥在，哥哥在。”

可能是血脉相连的原因，也可能是小孩终于哭累了，躺在江峰的怀里，打着哭嗝睡了过去。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

警卫员和保姆都识相的悄悄离开。

父亲有些懊恼，又有些烦躁的走过来，在江峰旁边坐下。

“他一点都不像我，也不像你和你哥。”

江峰猛然抬头，盯着还要侃侃而谈的父亲。

是的，江山像母亲，长相秀丽漂亮。

而他和哥哥都更像父亲一些，长的浓眉大眼，带着北方人的粗犷。

“你不爱他，也不想养他，为什么还要将他抢回来？”

第一次，江峰用这么冷的语气跟父亲说话。

好像，从母亲去世后，江峰看父亲的滤镜终于被他亲手打碎。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又自私又虚伪。

要权势，要名声，还想要家庭和暖幸福……

怎么可能？

你是谁，怎么能要了又要，还要？

父亲终于恼羞成怒，一巴掌掴在江峰的脸上。

一个正值壮年，常年操练的人，手上的劲儿有多大，可想而知。

江峰被打的身体猛然旋转，差点将抱在怀里的江山甩飞出去。

虽然，这些年没被父母爱护着长大，但江峰也是第一次挨打。

先是震惊，继而是震怒。

他凭什么，他怎么敢？

父亲的表情很冷，“记住你的身份，以后这样的话别随便出口。”

他像是交代自己的下属，交代完，转身就走。

第二天，江峰抱着江山出去晒太阳，陪他玩耍的时候，他看到父亲跟自己的同僚聊天。

“你终于将孩子接回来了啊，这才对，这下你妻子在天有灵，也该放心了。”

父亲一脸悲伤怀念的样子，看的江峰要吐。

他第一次发现，人可以有很多个面孔。

自私冷酷的和大爱无私的，也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十五岁，初中时，江父就开始盘算着，将江峰送去军营。

那个时候，自己的理想是什么来着。

江峰用力回忆着。

好像是想要当个飞行员来着。

可是后来，读完高中，他主动报名参军。

在部队上没日没夜的训练，有任务抢着上，艰难险阻，好像都阻挡不住他的脚步。

那个时候，江峰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努力奋进，要在某一天，能够把握住自己和弟弟的命运，而不是被那个男人当成他的附属品，随手抛掷。

那些年，江山在他的羽翼下长大，长成飘飘少年模样。

在江父再次伸手，准备将他送进军营前，江峰将弟弟送去了国外读书。

钱他有，母亲留了很多。

基本上是祖父一家的所有家产。

从那个时候开始，父亲开始忌惮他，并愿意跟他平起平坐的谈话。

后来……

江峰看着江山。

身高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青年，依旧一副清隽干净的模样，怎么就变成了恶魔了呢？

“如果不怕进去，随便你。”

江峰揉揉额角，起身。

收拾掉餐桌上的碗碟，进了厨房清洗。

江山好像被江峰的态度给吓到了。

他没想到，一直疼他如命的哥哥，会说出这么冷酷的话来。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江山磨磨蹭蹭，跟到厨房来，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江峰问。

江峰沉默着，擦干最后一只碗上的水珠，抬头，说“可能，会比你想的还要严重一些。”

江山抿着嘴，突然，眼圈就红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那么对待她们的。我只是，我只是……”

他想说他只是生病了，没法控制体内的暴虐因子。

他只是活的太痛苦了，想要找个途径发泄发泄。

这样的理由，他从第一次，讲到现在。

江山知道，只要他说，江峰就会听，也会心疼。

但是这一次，江峰只抬头扫了他一眼，错过他，走出厨房。

“没关系，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过了。害怕的话，就去国外躲几年，实在不想去国外生活，也随便你。”

江山闻言猛然抬头，“哥，你是不管我了吗？你是不想管我了吗？我可是你养大的，你真的不准备管我了吗？”

这一下，江山真的开始紧张起来。

恐慌，比第一次出事后，求江峰帮忙处理的时候，更加害怕恐慌。

江峰回到自己的卧室继续收拾行李，见江山追了进来。

跟小时候一样，红着眼睛盯着他，执意要个答案的样子，让江峰有些恍惚。

“这一次，我怕是管不了了。”

“什么，什么意思？”

一向打扮的矜贵的江山，总是保持着文质彬彬的样子的江山，即便是脸上沾满鲜血，也要笑的漂亮的江山，突然就破防了。

梳上去去的头发掉下来了，软软的一绺搭在脑门上，有几分滑稽。

“你哥哥我啊，能力有限，这次，怕是护不住你了。”

江峰想到最近自己的突然调动，和父亲那边的一些工作变动。

总觉得这种看似寻常的平静里蕴藏着风暴。

江峰说着，有些颓然的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眼前的青年。

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弟弟啊，怎么，怎么就养成了这样。

是谁错了，是哪里错了？

“你，害怕过吗，后悔过吗？做那样的事情？”

这是第一次知道江山做出那样的事情后，江峰就想问的问题。

遗传真的伟大，自己身上或许带着父亲身上的懦弱和自私的基因。

在第一次知道江山侵害了别人家的姑娘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怎么帮他善后，怎么洗掉他身上的污秽和怀疑。

大概从那一天开始，小小的恶魔就开始在江山身体里疯狂长大。

“什么意思？”

如果问前尘往事，就江山脸上的表情，都堪称一句纯真。

他像是真的不谙世事的孩童一样，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江峰。

“你做了那样的事情后，晚上做过噩梦吗？”

江峰是真的很想知道。

江山笑了，笑容甚至带着一点点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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