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无言地望着他，喉结在他纤瘦的脖颈上滚动了一下，像一头濒死的鹿。

  沈执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就像上回在医院一样，但凡提起和莫愿有关的事都会让他产生情绪波动。

  只不过姜星宇是有意激怒他，莫念却不知情，想这家伙也是高高兴兴地来，现在无故被人发一通火，心里多少会有点疑虑。

  但他刚才实在是......不，沈执皱眉。

  何必在意他说了什么？这会儿让他哭得寻死觅活，相互看着都生厌，没什么意思。

  “他可以自己收拾。”沈执放开手。

  莫念坐在地上，神情仍然低迷得下雪。

  沈执默然看着他。

  “对、对！”程秘书一看形势有变，忙连滚带爬从地上站起来，向门口走：“莫念先生，这事真的不用您费神！我现在就去厨房，您好好休息......”

  “别......！”一听程秘书要走，莫念也站起来要跟上，却被沈执一把拽了回去，顺手关上了门。

  “别哭了，小念。”沈执抹了抹莫念的眼角，见对方躲了一下，于是软下语气哄他道：“是我错了，好不好？”

  莫念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没错，执哥。”

  “好了，”沈执贴在他耳边道：“那还不是因为想着你出了国之后，就把我忘个干净么。”

  语气听着像是哄人的，莫念却感觉对方环住自己的双臂力气逐渐加重，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无奈地笑了笑。

  看今天这个架势，他俩这段关系已经是命悬一线。

  隐患都是逐渐积累的，自己不记仇，不代表沈执心里也没有一本细账。

  到彼时忍无可忍，一件件挑出来定他的罪，他们之间也就算彻底完了。

  也许......就在明天，都这种时候了，沈执压根没必要在乎自己一年之后会惦记谁。

  “开什么玩笑呢？不会忘的。”莫念道。倒是怕你转眼就把我从记忆里清除了。

  沈执应了一声，张嘴在莫念后颈上刻下一圈痕迹，狠得像是要把他生吞似的。

  说好要掌勺，莫念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做了两道菜——尽管程秘书早已经抢在他之前承包下大部分工作。

  顾及莫念的水平，程秘书事先准备的菜谱都相对家常，所以就算烹饪的时候出现一些瑕疵，成品也不至于太难看。

  两个人穿着围裙忙前忙后，总算及时将一桌菜摆了上去。

  “程秘书在家里也会做饭么？”莫念边洗手边问。

  “很少，”程秘书挠头，笑得有点惭愧：“您也知道，老板忙就代表着我忙，刚入职那年娶的老婆，现在孩子都两岁了，我在家做饭的次数用两只手都能数出来......”

  他又急忙补充：“莫念先生，我和您说这件事没别的意思，可千万别在沈总面前提！回家是少了点，但拿的薪水也足够让家里人享福啦。”

  莫念一笑：“放心。我绝不说。”

  平时看程秘书经常是一副精英人士的派头，原来心里也沉甸甸地压着家人。

  像沈执这样难揣摩的雇主，能在他身边长久任职，真不知道要承受多少压力。

  能听见程秘书和自己分享这些，莫念心里也有几分高兴。

  然而就在程秘书把餐盘一个个端过去的时候，大概是碰到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莫念急忙要问他状况，忽然想起沈执就在桌边坐着，只好忧心地递了一个眼神。

  程秘书却是老远就见沈执紧盯着自己，吓了一跳，哪里还敢接收莫念的任何信号，一扭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莫念和沈执相对而坐，沉默了半天，见程秘书站在一边，莫念终于还是觉得过意不去，问道：“......不和我们一起么？”

  “程秘书，”沈执开口：“你自己决定。”

  莫念一怔，然而沈执只是慢条斯理地向碗里夹菜，抬头也只是寡淡地瞥他一眼，就好像那句话出口之后，程秘书其人已经在原地凭空消失了。

  “哎，那我就不打搅了。二位慢用，我先失陪。”程秘书闻言，忙不迭向二人告辞，收拾好物品，三步并两步离开了家中。

  “......程秘书，麻烦你了！”莫念终于反应过来，追着背影唤了一声。

  “没事！”只听见门被关上的动静，莫念仍然有些发愣。

  “还不错。”沈执简短地置评。

  也不知道究竟是对程秘书的离开感到满意，还是对这桌菜中意。

  “是、是吗？”莫念看见对方在品尝自己的手艺之后，并没有显得失望，心里不免雀跃了一下，笑道：“那太好了......”

  可他转念又觉得半路把功臣请出去的行为欠妥，毕竟在他的概念里，请人办事多少是份人情，总不至于连客套都省略。

  于是试探着问了句“为什么”。

  “碍眼。”沈执道。

  莫念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也难怪程秘书谨慎，谁能想到鞍前马后地跟了几年，是个什么玩意还要随上司的脾气。

  “你好像很在意他？”莫念刚夹了块排骨，听出沈执有意提起包扎的事，吓得差点把它扔回去：“程秘书......工作很负责。而且他受伤有我一份责任。其实就算没有，按人之常情我也会帮他。”

  沈执一笑：“人之常情？”

  “嗯，”莫念知道对方又打算嘲讽他，但这条的确是家里从小教育的，没什么丢人，于是道：“总要对身边的人留些好意吧。”

  沈执脑海里响起另一个声音来，似乎在某天说起过同样的话。

  呵，也是，阿愿一定不会对信任的人有所保留。

  相比之下，莫念永远会留一线防备。沈执有时会恍惚在对方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疲惫又恶心。

  但莫念在某些时刻的神情又令他困惑，就像刚才在院子里，莫念笑着说会专程从海外回来的时候，枝叶的剪影映在他眼中都是澄透的。

  沈执曾以为这种目光只能在莫愿眼中看到，是刻意，还是巧合？

  “当、当我没说。”莫念见沈执默然看着他，以为对方听得不耐烦了，索性埋头扒饭。

  “真巧，”谁料沈执不经意提了一句：“你哥貌似也说过同样的话。”

  莫念的筷子一顿，但很快又开始正常工作。

  “......是么？看来他也对爸妈这句话印象很深啊。”

  绝不能抬头，莫念按捺住看沈执表情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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