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秘书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莫念，没吭声。

  “哦，”莫念忙开玩笑：“程秘书跟在执哥身边这么久，我和他也算是老熟人了，有很多事需要仰仗他帮忙。这样都不努力培养好关系，未免太不上道啦。”

  “那不敢当！”程秘书这才应道：“莫念先生自从入职之后，一直在努力钻研相关的知识，进步特别快。我其实能帮上的并不多。”

  “别这么客气。”

  “哎。”

  两个人原本打算相互说几句活跃一下气氛，结果半天下来，沈执周围的气压仍然低得厉害。

  莫念想着恐怕是时候不对——刚才八成发生了什么状况，以至于自己现在只要横在沈执面前就是个错误。

  正赶上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莫念于是打算先出门避一避风头。

  可他刚准备迈开脚，沈执就说话了：“程秘书今晚还有别的任务，不会参加宴会。”

  “......是么？”

  莫念转过头，看见程秘书一如既往半低着脑袋，右边眼皮直跳，有点起疑心。

  心想对方平白少了半天休息时间，还得归结在自己说错话上，觉得歉疚:“程秘书懂得多，恐怕还是需要跟着执哥吧。如果事情还算简单的话，我其实可以替他跑一趟。正好多去历练一下。”

  “不行。”

  提议当场被否决，莫念这下更是晕头转向，却发现程秘书倒像终于明白过来似的，冲着他皱了皱眉头：“听沈总的安排。”

  莫念当然信得过他，点头道：“是。”

  “啊，对了。”程秘书想起了什么，将一个手提袋递向莫念：“今晚是聚会，最好穿得休闲一些。所以沈总让我去选了一套衣服给你换上。”

  莫念有些意外，忙接过：“谢谢。”

  其实自从两个人回国见面以来，送衣服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但很显然，眼下所谓的“亲密关系”正平躺在地上，随时等着咽气，送出和接受礼物的双方都没当初那么心安理得了。

  尤其莫念，他弄不清沈执这么做究竟是为了再维系一下体面，还是单纯认为应该适时给养在身边的小东西一点甜头。

  他知道问也是白问，于是转身，准备去卫生间。

  “就在这里换。”沈执道。语气像一瓢冷雨似的直泼在莫念身上，吓得他一激灵。

  程秘书看着沈执那张阴沉的脸，心想这简直是明摆着要赶人，但再怎么说也好过继续站在这里猜老板心思。

  “玩得开心啊，小念。”他出门前关切了一句。

  门被迅速关上。

  莫念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两个人最初见面的情景，总觉得现在这个状况有点似曾相识。

  被沈执盯着，他显然去不了别的地方了，只好走去沙发边，背对着沈执换衣服。

  “转过来。”

  “执哥，”莫念解开扣子，试着问了句：“今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让你转过来。”沈执的身影忽然近在咫尺。

  莫念退无可退，被硬生生扣住了肩膀，和沈执四目相对。

  由于公司里有暖气，莫念的工作服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衫。

  和沈执这类极其自律的人相比，他在健身房待过的时间总共也没超过半个月，现在身上没了外衣撑着，整个人看上去更是单薄得脱形。

  沈执隔着衬衫都能摸到那对深陷的颈窝，他想起黑暗中那些横在他指腹下的肋骨。

  也许莫念刚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但现在沈执觉得眼前这家伙更像是患了什么不知名的疾病，奄奄一息——可能是莫念招惹的，也可能是他自己养坏的。

  他恼火，他看不透。

  “执哥，”莫念喊他：“你先松开手吧？我......需要换衣服。”

  沈执于是退开半步，看莫念把那套程秘书送来的衣服换上，这衣服看着有点眼生。

  “很好看，”莫念低着头笑了笑：“谢谢你。”

  “这衣服是程秘书挑的吧，看来他在时尚方面真的很有品味啊。”

  “说实话，我这几天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经验。”他认真道：“执哥身边有这样优秀的秘书，实在是太好了。”

  “他让你这么说的？”沈执问。

  莫念一愣：“不、不是啊，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

  “他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很清楚。”沈执冷眼看他：“莫念，我知道你在试图讨好他，但这对我无效。”

  “今后不允许再提类似的事。”

  “......抱歉。”莫念喃喃道。

  他有点后悔，觉得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看来今天压根没发生别的事，仅仅是程秘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惹恼了沈执。

  自己还打算替他说几句，没想到反而成了火上浇油。

  沈大总裁这么做的确是铁面无私，但莫念有点困惑：自己说的全是真话，何况程秘书最近对新人的提携，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平时替程秘书说好话的恐怕也大有人在。

  他进公司前算是做足了功课的，怎么就没听说有这类不成文规定呢？

  莫念推开宴会厅的大门。

  沈执一现身自然是万众瞩目，莫念迎面被某处的闪光灯晃了眼睛，忙别过脸，稍微落后了几步。

  虽说今天是内部聚餐，但媒体们历来不肯放过任何新闻来源，仍然在角落里架满了一圈设备。

  他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些明星都习惯戴墨镜出门了。

  “大哥！”

  莫念听见有人在附近喊他，抬眼看见原煜正伸长了脖子向他挥手，满脸笑容：“你今天可太帅啦！”

  莫念有点无奈，他忙向对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原煜这才乖乖闭上嘴，站回新职员们中间。

  身边一群高管正向二人微笑着。

  这几位手握大权，平时是什么脾气，莫念清楚得很。

  他承认自己心里止不住地犯怵，但沈执始终都很泰然，他也不好在气势上给那些镜头落下话柄，于是也挺直了腰杆跟上。

  不出预料的话，沈执将会在宴会开始前做简短的致辞。

  莫念握着文件的手很快出了一层细汗，好在他及时换了另一只手，免得留下什么褶皱。

  “接下来，飓风公司总裁沈执将为大家致辞！”

  主持人情绪慷慨激昂，脸上过厚的扑粉似乎随时可能剥落：“有请沈总！”

  莫念迅速跟紧沈执的步子，把稿件递过去。

  先前他在路上的时候瞄过几眼，发现那张纸上只有短短几句话，更多的只是提词，想来沈执做演讲更多是靠事先准备或者即兴。

  看着对方在台上谈笑风生，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出席过多少类似乃至更大的场合才能锤炼出来的。

  掌声雷动。

  莫念眼见沈执向自己走近，之前极富亲和力的笑容又逐渐淡下去。

  心里忽然有点空落落的。

  经过这段时间，莫念其实已经感觉到了——沈执常年把微笑和语言当作感染别人的手段，到最后全然麻木，私下里相处的时候反而会刻意避免使用。

  他......也很累。

  “执、咳，沈总，您说得太好了！”他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夸道。

  沈执显然听得耳朵起茧，随意应付了两句，带着莫念走到人相对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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