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没把带到老周家的口粮吃完，就接到了宋爸的电报。

  厂里机器修好了，通知所有工人回去上班抓生产。

  “月秋，周正这一家人都不错，你和他们好好相处。”

  宋母这话，指的是周家的几位女性。

  周家的几个男人，除了周正偶尔还能说几句俏皮话，剩下周老头和周平、周安，那是典型的一棍子闷不出一个屁。

  不过有一点好。

  可能是因为周老太比较强势的缘故，周家男人们都有点妻管严。

  有一次宋母还看到周老二晚上给他媳妇端洗脚水来着。

  再想到每天给周老太添烟斗的周老头，宋母觉得女儿在周家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小禾苗，姥姥走啦，等你长大了，让你妈带你去城里看姥姥和姥爷呀。”

  周禾努力伸手，摸了摸眼前这温婉的女人。

  对了，昨天晚上，被宋月秋抱着起夜的时候，周禾突然就能看清眼前的东西了。

  就像是找到了丢失已久的近视镜，整个视野都清晰了。

  她不知道这在别的婴儿身上正不正常，反正她第一次看清了亲妈的脸。

  昏黄的油灯下，宋月秋散着头发，轻声哄着周禾睡觉。

  低头的时候，一缕头发掉落下来。

  油灯的微光从头发的缝隙照了过来，宋月秋就像是画家笔下的一幅画，美的不像话。

  此刻的宋母，就跟昨晚的宋月秋一样，浑身发着光。

  周禾感觉自己怀里被塞进了个什么硬硬的东西，然后便被宋月秋抱进了怀里。

  “妈，咱走吧？”

  周正今天特意请了半天假，送丈母娘去火车站。

  已经晒的黑透的宋月明，正跟院子里的几个小不点道别。

  回去后，他也面临着参加工作的烦恼了。

  亲家是扛着大包小包来的，周老太自然不会让人空手走。

  晒干的红薯干、前几天下雨上山摘的蘑菇、还有半只风干的野鸡。

  没错，就是那只被孩子们在山上徒手抓到的野鸡。

  十几口人，周老太也只舍得切了半只做菜，剩下的半只用盐腌了，挂在灶台上熏了个半干。

  宋母怎么可能推辞的过力气巨大的周老太。

  最后只能告别周家人，任由儿子宋月明提着半只熏鸡，女婿周正扛着半个麻袋，送他们去火车站。

  宋母走后，宋月秋坐在床边抹了半天眼泪，才在周禾咿咿呀呀的声音中调整好情绪。

  给周禾把尿的时候，就发现了塞在周禾胸口的手绢。

  打开一看，手绢里赫然是一沓钱和票。

  躺在那里的周禾目测，应该有个五十块。

  自己这个姥姥，可真够大方的，也是真够疼自己亲妈宋月秋的。

  周禾猜测，这些钱，基本相当于姥姥、姥爷一个月工资的总和了。

  在繁重的生活压力下，离别的伤痛总是短暂的。

  宋母走的第二天，宋月秋就担负起家里的做饭大业了。

  因为，柳湾村开始抢收了。

  起因是，村里好几个会看天象的老人，都预测后边会再下暴雨。

  虽然麦穗再晒几天太阳，会更适合收割。

  但是村长不敢赌。

  连着三年没有过好收成，今年好不容易盼来一个丰收年。

  若是因为自己，再耽误了这一季的小麦，那他真的是全村的罪人了。

  于是，一声锣响，柳湾村的麦收开始了。

  麦收是一年之中除了秋收外的第二大事。

  不管是村里才几岁的小孩子，还是整天四处闲逛的懒汉，都不敢懈怠。

  老周家不仅周老太下了田，就连最小的周学达，都提着个小篮子，顶着个大太阳在麦田里捡麦穗。

  宋月秋因为刚生产半个月，分配到的任务是给全家人做饭。

  这也不是个轻省活。

  十几口人的饭菜，需要宋月秋在厨房忙活一两个小时。

  把周禾独自放在屋里她也不放心。

  于是便在老太太常坐的大躺椅上铺上褥子，让周禾睡在上边。

  担心周禾摔下椅子，宋月秋还在边上围了两个枕头。

  周禾看着自己亲妈的动作十分无语。

  别说自己现在还是个不满月的小婴孩，根本不会翻身。

  就是自己会翻身，那以自己这聪明的小脑袋瓜，也不会往地上翻呀。

  可惜，不满月的小婴孩不会说话，嘴里只会啊啊啊。

  宋月秋也啊啊回应两声，便钻进厨房忙活了。

  秋收活计重，吃进肚便拉的野菜菜黑面窝窝可顶不住事。

  周老太走之前，吩咐宋月秋今天用白面烙饼子。

  面是吃完早饭就活上的，现在已经发酵好了。

  自然不是纯白面，孕妇宋月秋都没这样的待遇。

  面盆里的面白面少，黑面多。

  宋月秋把从自留地边上拔的小野葱切的细细的，均匀铺在饼子里，再撒上点盐。

  面皮卷起来，切成一个个均匀的饼坯。

  用案板上手腕粗的擀面杖，擀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饼子，摊在锅里，小火开始煎。

  油是不撒的。

  油瓶子里的油已经见底了，就等着分粮分票后，去县里买呢。

  宋月秋来柳湾村这两年，已经能很好的把控火候了。

  虽然一滴油没有放，锅里的葱花饼依旧被煎的两面金黄，让人看着都垂涎欲滴。

  第一锅饼刚出锅，第二锅又续上了，中间丝毫不间断。

  等到几十个饼子出锅，宋月秋麻溜的加大火力，做了一锅野菜鸡蛋汤。

  平常人家做的野菜汤，就是水煮野菜放点盐。

  宋月秋做的野菜汤不一样。

  她先是把切碎的野菜煮上，接着把碗里打散的鸡蛋花，均匀的洒在锅里。

  同样是三个鸡蛋，她撒的鸡蛋花，硬是看着比别人撒的多一半。

  这还没完。

  宋月秋又抓了一点白面放到鸡蛋碗里，加水搅开。

  面水洒在锅里，原本看着清汤寡水的野菜汤，瞬间变得粘稠起来。

  临出锅前，再奢侈的淋上几滴猪油。

  那味道，香的正在廊下看鸟的周禾都差点流口水。

  看了看在自己眼前飞来飞去的鸟，周禾叹气。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坐起来，看看头顶以外的天空啊。

  “老五媳妇，饭做好了吗？”

  周老太中气不太足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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