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斋舍每个院子基本都是住的三个学生。

  偶尔有只住两个的，那也是没办法安插其他人进去。

  黄七郎这个院子住的学生，背景跟他都差不多，自然是标配人数。

  外面闹腾成这样了，里面的学生却一点动静没有，这不合常理。

  房俊被闹醒，打着哈欠撑开窗。

  “又出什么事儿了？大半夜的都不让人睡觉。”

  旁边窦家兄弟得了更确切的消息，正凑一块儿说话呢。

  听到房俊的声音，再看他委实困顿，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皮子都撑不开。

  “房二郎，别睡了，出大事儿了。”

  “能有什么事，天大的事也要等睡醒了再说哇。”

  “出人命了！”

  房俊一个激灵，瞌睡顿消。

  “你说什么，什么人命？可不兴胡说的，这里可是太学！”

  国子监、太学和四门学所在，可是皇城帝都内文气最盛的地方，也是最不可能有妖孽作祟的地方。

  连这里都出现了妖孽索命，天下可就堪忧了。

  所有学生都不被允许离开斋舍小院，学役和外间的衙役也分了里外两层，将整个三学所在包围起来。

  院子里生了火炉，房俊和窦家兄弟披着大麾坐在中堂等待消息。

  三个小仆也凑在一起生火取暖，顺便看着大门。

  窦家兄弟得到消息挺早，却也因此只知道是黄七郎和宋三郎所在的院子出事了。

  听说死的是他们同一个院子的肖十五郎。

  其实房俊知道得更多，毕竟他有一只热爱吃瓜的猫。

  七尾蹲在屋檐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出事的小院，跟房俊来了个现场播报。

  “那个肖十五郎的死相还怪好看的，连死了都在笑。”

  “他看上去没有半点挣扎，像是在梦中死去的，还是做的美梦。”

  “他们那个院子里有点狐媚子的气味，不过肖十五郎身上没有狐狸骚气，应该不是狐媚子作祟。”

  七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没啥参与的兴趣。

  有这功夫它不如好好训练下几个小崽子。

  房俊抬眼就看到七尾低头叼起一只奶猫，三两下就不见了。

  他嘴角抽了抽，内心疯狂吐槽。

  知道那只小猫有天赋，但也不必如此吧，人家才出生都还没满月呢，你成天这么叼来叼去的，是把小家伙当成玩具了？

  那一窝猫崽现在都挺好，在道观里的日子很不错。

  听说已经有三只小猫被预定出去了，就等满月后旁边的居民来下聘。

  大家都说这窝小猫看着就很机灵，而且还是道观长大的，从小就跟着听道士的功课，聘回去肯定能保家宅安宁。

  七尾之前嫌弃得不行，现在则把这窝小猫当成眼珠子，等闲不许别人靠近。

  只有白天正午太阳暖和那会儿，七尾才会叼着小猫崽们出来晒太阳，也就这会儿，附近的居民才能过来看看自己相中的猫崽长得如何了。

  窦小郎君都跟房俊预定了一只，是里面品相最好的将军挂印。

  窦小郎君喜欢这只，估计也是讨了这个名头的巧。

  房俊看猫的时候，窦家兄弟也看到了七尾。

  他俩对这只在太学来去自如的猫好奇得很，可惜七尾太过聪明，普通人根本碰不到它半根毛。

  在中堂坐了一会儿，隐隐听到传来更夫的声音。

  而后便有人敲门，说大家可以歇息了。

  “这都什么事儿，莫名其妙起来等了大半宿，啥都不说又让去睡觉，这不是瞎折腾嘛。”

  窦小郎君嘟囔了一句，起身往自己房间走。

  房俊也跟着起身，但在出门的时候，他顿住脚步，从衣襟里掏出两只护身符递给窦家兄弟。

  “贴身带着吧，我总觉得这事儿应该还没完。”

  窦小郎君下意识想要拒绝，却见他哥道谢后一把接过，还硬给他胸口里塞了一只。

  兄弟俩打算今晚就睡一起了，让两小仆轮着守夜，也能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房俊这边，他直接不让小仆守夜。

  “你去睡吧，你家郎君我还不用你担心。但凡有妖魔来这里，就不可能再走出去。”

  小仆也是个实心肝，郎君这么一说，他就听进去了，回到自己小房间把被子一裹，秒入睡。

  躺回床上，房俊一时间还没啥睡意，开始思索肖十五郎的死因。

  这件事肯定落不到他来查，当真以为朝廷的大员们吃干饷的么？那些玩意儿敢在太学搞事，就别想着能全须全尾的逃离京城。

  能在睡梦中夺人性命的，他知道的也就三种妖。

  其一是食梦貘。

  貘这种传说生物在大唐这个时代的知名度挺高，唐人相信貘具有驱邪的能力，把它的皮子做成垫子和寝具可以驱魔辟邪。

  [白居易曾经受到头疼的困扰，于是请画师在其屏风上画上貘的形象，结果病就痊愈了，后来还写文章赞曰：“寝其皮辟瘟，图其形辟邪”。]（注，引自百度知乎）

  但传说中食梦貘是能驱邪的生物，而非梦中取人性命的妖物，所以肖十五郎这事儿八成不是食梦貘做的。

  其二是鬼狐。

  鬼狐是妖，还是恶妖。

  鬼狐其实并不是特指狐狸鬼，而是泛指妖魔鬼怪中的女性。从这一点上看，肖十五郎梦中死亡还带着春天般的温柔笑容就可以理解了。

  但是同样很难解释的是，鬼狐一般只会找普通人下手，而且还是独居的读书人。像太学这种文气旺盛之地，是鬼狐的天然克制之所，它们想要得逞，道行不知道得有多深才行。

  而这么深的道行，只为了取一个背景身份都很一般的贵族子弟的性命，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第三个其实不是妖，而是一种蛊。

  这种蛊毒很特殊，中蛊之人会逐渐陷入沉睡，最后在睡梦中死去，全身无明显中毒或者挣扎的痕迹，死亡之后就算是大能都检查不出来具体原因。

  他能知道，还是从七尾告诉他的一个八卦中得知的。

  但那个八卦里的人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怎么会突然又冒出来个持蛊之人？

  但从各种情况来分析，第三种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如果是第三种还好，只要是人做的，就会留下痕迹。

  大唐的能人可不少，房俊从来不觉得自己就能比得上这些土着高手。

  比如大和尚和辨机，还有宜阳老道，没有七尾的帮助，他根本没法在他们这些人手下走出三个回合。

  人，要有自知之明才能谨慎行事，才能平安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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