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宋蕊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宋府。

  全程一言不发，回府便关门而睡，任谁上前既不搭理也不言语。

  连一手带大的嫣然大姑娘也扔给自己母亲照料，自己则每天闷在房内不出来。

  宋家主母，也就是宋蕊的母亲邵氏替她叫来了道士，前后看了个究竟直说宋蕊是因为赵旺来的事被吓坏了，回家喊喊魂休息休息就好。

  “只有我知道……”宋安望着地面眼神冰冷，“只有我看到……”

  自打宋蕊回府他就知道又要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哭泣闹腾的头颅和狗在宋蕊离家后，便很少被人看见。

  那时候宋安就揣测，这东西就是冲着宋蕊来的。

  所以下了值夜，他曾悄悄去宋蕊院外观察过，也的确看到了出人意料的答案。

  当年的小丫头，成了他心里的噩梦，很多时候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慢慢衍生出另外一种心思来，他会赋予自己特别的使命，既然被他撞见了，就好像应该为她报仇一样。

  所以他对宋蕊，总是想探个究竟，或者说好奇她会有什么样的报应。

  这次宋蕊回府的反常更是加剧了他这个想法。

  于是，在一个月色皎洁的晚上，他猫到了宋蕊院旁的墙根下。

  月光过于明亮，即便没点灯笼也能看清院内大半模样，为避人耳目，他便一直缩在墙根的阴影里。

  通过窗花的孔洞，他垫脚往院内看去，房内灯火未熄，门外的丫头打着瞌睡。

  一阵风吹来，冷的她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几分。

  宋蕊的乳母孔氏从偏房走了出来忍不住骂道:“刚站上就开始迷瞪，要你有什么用！”

  小丫头被骂的一阵怂，孔氏又狠狠掐了小丫头几把连声让她滚到柴房去。

  小丫头抽泣着走了，孔氏又立了一会儿，口中念念有词，隐隐约约似在说:“怎么还不来？”之类的。

  宋安正琢磨她在等谁，忽见一团黑影从天而降，似有若无还闻到一丝恶臭，只见几道似绳索般的东西挥过，那孔氏连吭都没吭一声，刹那便被分成了两段！

  血溅在门窗上似乎惊到了房内的人，房里的人嘭地一声似打翻了烛火，房间瞬时暗了下去，但却意外地没听到一声惊恐的喊叫声。

  如果不是宋安捂着自己的嘴巴，恐怕他自己都快忍不住大喊大叫起来。

  宋安本就对孔氏厌憎，要知道当年在柴房那里做的那些泯灭人性的勾当，她孔氏就占了一份儿。

  所以她死不足惜！

  只是又一次直面看见这种场景，心里的膈应，胃里的翻江倒海，还有身体上不受控制的恐惧逼出了他一身冷汗！

  月亮拨开了云彩，将光线洒在庭院里，宋安隔着窗孔，瞧见庭院里那一团黑影原是一个被一圈一圈绳索般粗细的物件缠住的“人”！

  说起来是人，却又没几分人形，那绳索在地上灵活的移动，好像一条蛇。

  宋安不忍看下去——这样子实在瘆人的紧！他缩在墙根下抚着胸口尽量平息自己粗重的呼吸。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匆匆忙忙却又整齐有序——有人群过来了。

  宋安忙躲到花丛里，看着那群素未谋面的人直直朝着宋蕊院子而去。

  没有想象中的闹腾喧哗，反而异常安静。

  他忍不住站起身朝里看，几人正围着孔氏的尸体，默不作声，好似见怪不怪。

  有人拖着孔氏的残躯放在了院中央。

  有人忍不住开口:“还有一截呢？”

  刚刚不是两截都在吗？宋安心内一阵疑惑。

  “守好这院子，都别出去。”里面不知是谁，开口吩咐。

  奇怪，那妖怪怎么悄无声息就不见了踪影？

  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

  宋安正满脑子问号，一丝臭味再次飘进了宋安的鼻子里……

  这味道让他身子忍不住一僵，方才那血腥的一幕再次在脑海里轮转，也间接在提醒他——那妖怪没走，从味道分辨，应该离他很近了。

  他的腿脚有点不听使唤，身后有什么摩擦地面的声音，最后竟变成了一阵树叶的哗哗声，像调皮的孩子压弯了树杈一下一下往回弹似的，伴随着“嘭嘭”的声音，宋安整个后背又冷又麻。

  他头皮绷的紧紧的，颤抖着双股，喉间干涩的好似卡了柄刀片似的。

  难怪那群人不出来，是早就知道会如此吗？

  院内的人听见院外异样一个个都警惕起来，但依然没有要走出院子的意思，也不去多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一些人正用水清洗地面墙面的血迹，想在天明前伪造出一个风平浪静的宋府。

  宋安如芒刺背，如刀抵面——前面的他不敢去，知道了太多必死无疑，后面的他也不敢回头，就那副模样，他都怕自己三魂七魄吓掉一半儿。

  如此如木头般立了良久，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小，臭味也渐渐消失不可闻，宋安心里微微松口气——好像，走了？

  他深深咽了几口唾沫，但口唇干燥根本无所可咽，反而干涩卡喉，他缓缓抬手抚着墙，佯装镇定地慢慢转身。

  月亮又躲到云彩后面去了。

  光线暗了下来。

  花园里，一个黑色的影子被吊在桂花树上，头朝下，却依然能看清只有半截身躯。

  一条大狼狗正在树下，对着那身躯一下一下撕咬，每咬下一口，那身躯就被弹回到半空中，树枝的抖动让那早没生息的头颅磕在地上，发出“嘭……嘭……”的声音……

  宋安吓得一阵嚎哭，大嚎一声径直往偏院奔去，如果他没看错，路上，他似乎看见了那小丫头悬在半空中的脸，眼角渗着血，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后来他病了三天，变得沉默寡言，说话都不敢高声，因为他怕，他怕他但凡声音大一点，就被宋蕊发现了他。

  宋府表面上依然风平浪静，别人只当他元气未恢复，他也说因为值夜听到有人笑被吓到了，宋府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无人过于在意。

  虽然只字不提去过宋蕊别院的事情，但身体是不受控制的，他每次路过那里时身体上的反应无不在告诉别人他的异常。

  现在没人发现，是因为他的微不足道尚不足以引人注意。

  但是时间再久点就说不准了。

  他觉得自己怕要交代在宋家，他跟宋府是打小签了死契的，这辈子就算他成功逃离宋府不被抓回来，也会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宋安就这么恍恍惚惚过了二十天，宋蕊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也没再敢去宋蕊别院打探消息。

  直到这日，宋敏从学堂告假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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