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宥安又不是小傻狍子，怎么可能不明白楚尚书这么说的用意？

  只是他自己也有考量，已经深知人心不可测的小孩哥，可不敢因为对方如今的和颜悦色，就大胆的将自己母子三个的身家性命随意托附于人。

  于是，他很郑重的点头打太极。

  “舅爷爷，此等大事我不好擅作主张。待宥安回去与母亲商量商量定下章程之后，再给您回复可好？”

  楚尚书状似不大满意的冷哼了一声。

  “哼，有何可商量的？就看如今楚迟对你言听计从的样子，你若是说要留下，她焉会不愿意？”

  林宥安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出言反驳。

  “尚书大人此言差矣！

  小子与家母从来做事都是有商有量，绝不存在谁擅自为对方做主的事情！”

  甭管事实是啥样的，但是这个时候一定不能跌了母亲的面子。

  “若是娘她愿意留在京城留在楚家，我自然不会阻拦。可若是娘她就喜欢山林嬉戏田野纵歌，那我同样也没有强制把她捆在人群闹市之中的道理。

  小子出身乡野，卑鄙落魄之时得家母搭救于水火，此等恩德结草衔环不足以抵其万一。

  再没有不孝不顺的理由，否则与禽兽何异？若小子有言语失礼之处，还望尚书大人海涵！”

  一番话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勾的楚尚书面上浮出些许怒气，眼中却分明隐着一丝赞赏的笑意。

  这鬼精鬼精的小滑头，可真是从政入仕的好苗子啊！

  怪不得老三一直在强调这孩子聪明，原来不单单是指他于读书上的天份。他这份精明却不圆滑，知世故却不攀附的沉稳，实在是超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想不到这个便宜外孙竟是如此心性。

  此子日后若是能得东风借力，必有青云直上的那一天！

  一个会读书能得功名的人，并不稀奇。一个聪明伶俐会审时度势的人，也不少见。

  可是当一个聪明伶俐会审时度势，又极为会读书肯定能得功名的人，偏偏却又能守的住底线，那就堪称一句家族麒麟儿！

  直到这一刻，楚尚书才真正的把这林家小儿给看进了眼里。

  他一直都有惜才之心，所以才会为那个枉死的案首愤愤不平。而现在看见对方的儿子如此优秀，他心里的痛惜便更放大了无数倍。

  有其子必有其父，若是那个叫林远舟的后生没死，肯定又是我大齐一朝廷栋梁哇！

  唉，可惜了……

  心中先有了对已折栋梁的哀惋之意，他对于面前这个日后有可能的朝廷栋梁，便也愿意多给出一份尊重。

  “好，老夫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只是宥安，舅爷爷的话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毕竟这对大家都好。

  你若是能来京城求学，到时候舅爷爷亲自把你荐去弘文馆。这个地方你应该也听说过的吧？”

  至于国子监则是提都没提。

  那里如今鱼龙混杂，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的孩子都在。有些顽劣不堪之辈把好好一个求学之所弄得乌烟瘴气，还不如弘文馆呢。

  “是的，我听我爹和夫子都说过。”

  林宥安点点头。

  “当初他们都曾求学于弘文书院。据说全大齐的弘文书院，都是弘文馆所设立的。那里教学极为严格且学风极为清正，是学子们都想考进去的地方。”

  楚尚书又笑着捋了把胡子。

  “不仅如此，弘文馆可比弘文书院又强太多了。

  那里有不少几位大家坐馆，他们俱是如今在大齐数的上号的文坛人物。所以一般学子们想挤进去可不容易的很。

  不过没事儿，你舅爷爷我里头有人。”

  最后这句话，分明听着有几分得瑟。叫林宥安一时都没瞅明白，这位尚书大人怎么突然就对自己态度大改了？

  不过，还是知道守着规矩的赶紧道谢。

  “多谢舅爷爷！”

  “都是自家孩子，客气什么？你听我跟你细说说……”

  这一老一少，彼此都有心互相拉近关系。所以你说一句我答一句，也聊的分外热闹。

  直等到日头有西斜的倾向了，再三挽留无果的楚尚书，才安排着三子将外甥女母子二人送回骠骑将军府。

  站在门口目送马车远去之后，楚宗垣才有些疑惑不解的转头看着亲爹询问道。

  “怎就真的让表妹走了呢？昨天晚上您不还说，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让她回归楚家来的吗？”

  楚尚书瞥了一眼长子，哼哼了一声。

  “此一时彼一时。”

  “何解？”

  “那林家小儿极为聪慧，人情世故应对的也很是得体。依他的心性脑子，应该不会教坏你表妹。

  再说了有他在身边看着，我就不用担心万一哪天，你那表妹给我捅出什么收拾不了的篓子出来了。”

  楚宗垣听的更是不明不白了，他爹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好听，张嘴就是如此单纯夸人的话了？他不是最会讲究个迂回言行吗？

  在圣上面前估计都没说过如此中听的。

  那这回是何意啊，老爷子难道还改性子了不成？

  楚大少爷一脸寻思不出头脑的疑惑，他爹也懒得再多说，抬腿回府一路脚下不停歇的进了松鹤堂。

  老夫人果然坐在屋里等着呢。

  “送走了？”

  “嗯。孩子心性简单，也不懂太多的道理规矩，娘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楚尚书坐下端起丫鬟送上来的热茶，一边暖手一边宽老母亲的心，倒是把老夫人脸上的伤怀之色给冲散了不少。

  “我哪里是为了七丫头不愿意留下难受啊。她一个小人家家的什么也不懂，老身一个当外祖母的还能跟自己的孙儿治气不成？”

  她叹了口气，抬眸从窗扉处看了看屋外天空上，那被风微微吹动的流云。老夫人的语气是怒其不争的痛心疾首。

  “你说书儿她，怎么就会如此糊涂啊！

  我本来听你回来说楚迟心窍不全，还多少能体谅一下古家，不愿意认下这个嫡长女的因由。

  可是今日一打照面，我看那孩子虽然不聪明，可是也绝对没傻到六亲不认的地步啊。她那日能干出把双亲按进水塘里去的事情，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爹娘不愿意要她，她也不要爹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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