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级2位姜高高队，是公开赛四支队伍中除无面队唯一一支不满员的队伍。

  谈判的活动室里，姜高高侧头看向自己的两位队友。

  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叫朱铭，是个喜欢玩滑板的街头青年。朱铭旁边是远方。远方是游戏名，她是个女孩子，才读大学的年纪。姜高高比他们俩都大，是个上班族。他们三个人职业不同，兴趣不同，性格也不同。

  组队以来，他们相同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打法。他们三人的打法高度相似，都是擅长打游击的射手。比起聚拢在一起，他们三人的队伍，更擅长三人分散开来的突袭。这是姜高高三人可以组队的最大原因。

  第二件事是好胜心。姜高高记录过，从他们三人组队以来已经在D级待了两年又29天。在这两年又29天中，他们一共挑战过的晋级赛75次，失败75次。在越积越多的失败次数里，好胜心驱使着姜高高三人一直成长。他们一路从D级末尾四位数的排名，稳稳地打上了前三的位次。

  可他们依旧是D级，无论是D级1100位还是D级2位，他们终究还是整个正服等级最末端的玩家。姜高高三人很清楚自己的上限，命运者、S级、A级那样的高玩，他们根本没想过。

  他们想的只是C级。

  再打上一个等级就好，不用太多，把队伍、把自己的等级从最末端的D级升成高一阶的C级。让这个C级证明他们并不是最末端的玩家。

  所以，第76次挑战晋级赛的姜高高队，非常想赢。他们每一次都很想赢。

  沉默的空气里，姜高高将视线看向座位最后的席沉。

  面容冷酷、眉上带着眉钉、脖子纹着纹身的这个男人，是这次公开赛利用特殊挑战期加入的新人。

  姜高高知道他，或者说不知道他，身为队长的她是不会同意他临时入队的。

  这位新人非常有名，还没入天梯时就因为在民服里精湛操作在他们这群正服玩家里广为流传。尤其是他们D级玩家的圈子。因为席沉的操作，是大部分D级玩家都达不到的程度。

  后来席沉进入正服，一下子就被原A级的泰原队锁定收入队伍。姜高高知道这个新玩家不是他们这个等级留得住的人。

  所以他的入队让姜高高全队看见了巨大的希望。

  他们说不定这一次真的可以赢。

  因此，身为队长的姜高高面对高昕宁的提议格外慎重起来。

  这场谈判中，姜高高队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身为D级队伍的他们被拉着进入了一场C级想讨伐另一个D级的联盟中。

  姜高高明白，无面是个很强大的对手。她事先也跟席沉交流过，席沉明确表示他不一定打得过无面，甚至他认为自己很有可能会输。

  所以在姜高高队伍的选项中，根本就没有单挑无面队这一项。而在高昕宁计划的促成下，放在姜高高队面前的选项，一下子只剩下两个。

  第一个选项，帮占于星队与凯琳队打无面队。

  第二个选项，帮无面队打占于星队与凯琳队。

  而在这两者之中，姜高高本人更偏向后者。

  其原因非常明显，因为无面队更强，也因为姜高高队想攻打的目标正是凯琳队和占于星队。

  可第二个选项，姜高高可以选吗？或者说，无面她会接受姜高高队伍的投靠吗？

  在无面的眼里，另外三支队伍，实力最弱的姜高高队是最好拿的分数。哪怕有席沉的存在，也依旧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因为姜高高队是一支不会“聚拢”的队伍，他们队最大的长处是三人四处游击偷袭。可偏偏对手无面是个单挑实力爆表的玩家，他们“分散”的打法完全是无面最好下手的对象。而他们却是靠着这个打法才一路打上D级2位，突然明天的比赛让他们改变打法，无异于斩断他们的双臂。

  姜高高自认为她如果是无面，哪怕得知另外两只C级要针对她，她也不会接受自己队伍的帮忙。最大的可能性是无面假意接受组合，然后进入游戏直接收割他们全队的分数。哪怕只能拿下席沉外的三分，也足够成为无面队晋级的基础了。

  但其实与无面队合作的可能性也并不是为零。以上的所有也只是姜高高的推断，无面实际是个怎么样的人，无面队的战略想法是怎么样姜高高都不清楚。她可以试着好好去沟通，摆出让无面队心动的条件，争取这个选项。

  可……姜高高能这样做吗？

  姜高高思绪翻涌的眼眸中倒映着席沉，他们队最大的王牌。

  姜高高有所耳闻，席沉一直不打晋级赛是为了和无面再比一场。

  如果她选择了无面，席沉会怎么样？他会配合吗？他还会继续比赛吗？

  搭在桌上的手，因为思绪的疯狂运转而不自觉用力。

  姜高高在思考，如果选择第一个选项，选择高昕宁的计划会怎么样？

  选择高昕宁的计划，姜高高队会面临两个局面。

  第一个局面，计划失败，无面队反杀三队，姜高高队晋级失败。

  第二个局面，计划成功，无面队被成功击败，三队重新变成敌对关系。重新变成的敌对关系，两个C级队伍，一个D级队伍。如此状况下，最弱的姜高高队必然是两个队伍的首要目标。

  姜高高心脏一紧。

  可恶，不管怎么选。他们队都无法找到最好的路。

  高昕宁默默观察着神色纠结的姜高高，看着她眉头紧拧，看着她脸色变青。

  那么，姜高高你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同意、拒绝，还是假装同意？

  姜高高的指甲嵌入掌心，眉头越来越紧。

  要假装同意吗？

  找机会偷袭，或者最后时刻抢人头？

  如果一击不成，背叛者的下场是最致命的，很有可能他们队会变成三队围剿的对象。

  风险很大，但也是一个出路。

  所以我们要假装同意，然后背叛另外两队吗？

  正当姜高高要把自己的选择说出口时，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姜高高紧紧攥着的手上。

  紧绷的神经因为错愕短暂的松弛了片刻。姜高高扭过头看见坐在旁边的朱铭与远方正笑着看着她。

  离最近的朱铭欠欠的说道：“队长，你本来年纪就最大了，再这么皱眉要有皱纹了。”

  远方用胳膊肘捅朱铭：“大直男，安慰的话会不会说啊。”

  姜高高微微张开的嘴唇又慢慢闭上，把要说出口的“同意”二字咽了回去。

  不行，她不能选择“假装同意”这个选项。

  因为这是公开赛，是除命运者赛事以往全球最为着名的公开赛。

  他们队三人之所以那么想赢，是因为想证明自己，是不甘于被贴上最末端玩家的标签，更是因为更高一等级的玩家称号是一份荣耀。

  姜高高三人都是普通人，他们都很庸俗。那强烈的好胜心，实际上也不过是贪图那份晋级后的荣光罢了。

  他们想要赞赏、想要崇拜与肯定、想要那份被世人认证的“名”。

  尤其是远方，她是一个热爱网络社交又有点小虚荣的姑娘，她在意别人的目光。平日里，同学们的几句闲言碎语，比赛直播弹幕中几句不痛不痒的恶评，远方都会悄悄难过一两天。

  如果用背叛的方法，在公开赛那样高热度的网络审判下，即便获胜了，他们不但有可能失去掌声甚至还有可能背上背叛者的卑鄙骂名。

  姜高高双眼紧紧一闭，她不愿意让她的队友经历那个可能性。

  “那个……”

  紧张的沉默空气里，占于星弱弱探出脑袋。“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啊……我们家军师妹妹的计划安排也都说了，你们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凯琳队的人面面相觑，队长凯琳第一时间看向张楷。面对这样的机会张楷不可能拒绝，他点了头。见状，凯琳立刻道：“我们队可以。”

  “哎呀，太好了！”占于星高兴道。头转向另一侧，试探性的问：“那……姜高高，你们队怎么说啊？”

  随着占于星的问话，全场的目光聚焦在姜高高身上。

  “我们队，”姜高高抬起了头，心中下了决断，肯定道：“同意。”

  “很好啊！”占于星很高兴，“那事不宜迟，赶紧具体商讨细节吧……”

  “不过！”姜高高的声音再次出现，她严肃的表情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在高昕宁身上。“我们队的同意有条件！”

  姜高高说道：“我们队只能答应你计划中的部分内容。第一，共享无面队的位置。第二，当一方对无面发起进攻时，我队在附近必会出手支援。如果距离有限，很抱歉我们不负责。除此这两条规则以外，我们队统统不遵守。”

  闻言，凯琳队立刻皱起了眉头。

  “啊……”占于星为难道：“就这两条不能算是完全的合作吧，计划里我们可是要组成临时队友的关系。”

  “我们队不可能成为你们的临时队友。”姜高高说道：“更准确的说，是我们队单方面不会把你们当作临时队友。在场人心里都清楚，我们队实力最弱。无面队倒台后我们是第一个被击杀的目标，我们顶着这样的风险和你们合作，你们也要给予我们对应的回报才对等。”

  她继续道：“我说过我们的同意是有条件的，前面的两条是我们能做的程度，而你们想让我们做到这个程度，必须付出我们想要的条件。我们队要求，在击杀无面队之前，我们队有单方面主动攻击你们的权利。记住是单方面，我们可以主动攻击你们，但你们不可以攻击我们。”

  “你说什么？”凯琳第一个不满。

  “啊？”占于星直接失去表情管理：“你这太霸王条款了吧。”

  姜高高不理会反对的声音，说道：“作为对应的，你们可以拥有我们队发动攻击的反击权利。”

  “这算哪门子的合作？！”凯琳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

  “这就是我们的合作！”一直端正坐着的姜高高砰地拍桌子站起来，直接对着凯琳不客气的说道。

  “组队我们可以选择同意或者拒绝，我们的合作你们同样可以选择同意或者拒绝。但我要告诉你们所有人，如果你们选择拒绝。那我们队从这里离开后立马去无面队，他们接不接受我们无所谓，我们队就是不玩了也要帮他们拿分。我们的分你们也休想拿到，我们队可是游击队，从头躲到尾。我看你们是先找到我，还是无面先杀你们！”

  全场燥热的气氛，降到冰点。

  姜高高的态度非常强硬，她在明晃晃威胁凯琳队与占于星队接受他们的霸王条款。

  她也在跟所有人强调，姜高高队和他们不是临时队友，是合作者。

  所以当你们遭遇我们的偷袭时，也不能有任何怨言，因为这是你们自己答应的。所以我们的出击并不是背叛，而是合理的拿分。

  除此之外，姜高高会这样选择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可以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如此选择。

  剑拔弩张的空气里，姜高高扭过头直视面无表情的高昕宁。这个计划的制定者，这个局的策划者。

  姜高高不知道高昕宁在计划什么，但她敢肯定对方的谋略绝不只是想击杀无面那么简单。姜高高看不透高昕宁，所以与其殚心竭虑对方的动作，倒不如逼另外两队承诺在无面倒台前不准对他们队出手。

  她既要把姜高高队的偷袭“正义化”，也要让姜高高队得到最大的生存保障。

  这就是姜高高在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一直默不作声的高昕宁木木的回望姜高高紧张的眼眸。

  原来是第四个选项，掀桌了。

  片刻后，高昕宁嘴角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笑。

  但没关系，我要的就是你这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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