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必和于禁这一碰头都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他们跟随曹操多年，之前也遇上过绝望的时刻，但那时候凭借众人奋斗，好像一切都能好起来。

    只有这次。

    无边的绝望不断的蔓延，他们实在是不能忍耐了。

    说难听点，夏侯惇都投降了，我们这是还在做什么？

    曹操明明有办法、有机会让所有人撑过去，可他依旧选择一条路走到黑，那就别怪这些人发动最后的反击了。

    王必和于禁商议已定，于禁立刻回去组织兵马。

    当他将曹操大概不愿意交出贾诩的消息告诉手下军士的时候，大多数的军士都直接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簌簌地流下来。

    不想打了。

    有希望，然后再遇上失望，这是人间最痛苦的事情。

    众人哭成泪人，纷纷询问于禁怎么办，还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求于禁赶紧让他们离开，他们宁愿逃走、逃到山中去当野人盗匪，也不愿意遭受这种辗转流离的辛苦折磨了。

    于禁看着这些绝望的军士，面色如铁，心中满腔悲愤。

    他当年追随曹操，就是因为看到了曹操治军严格能平定乱世，能给他们这些人寻求一条出路，也就是因为信任，这么多年他们才一直追随曹操左右，哪怕是遇上了天大的磨难，他们也愿意一直奋战。

    可现在……

    “不是我们对不起曹公，是曹公已经出卖了我们啊！”于禁满脸泪水，哽咽着道，“我们这么多年已经竭尽全力，现在反倒还不如几个猪狗。

    当年要是曹公早听徐元直之言杀了郭嘉，天下哪有这般事情？

    现在又有贾诩为祸苍生，不诛灭此人，我等日后如何为人？

    我们不能坐视曹公如此，敢与我一起兵谏的兄弟们，大家一起上，捉住贾诩，还兄弟们太平无恙！”

    众人齐声山呼万胜，随即抄起刀枪，在于禁的指挥下一起向曹操的营寨涌过去！

    曹操正在营中接见周瑜，商量之后如何跟刘璋联手抵抗徐庶的事情，他听周瑜说刘璋已经尽启大军准备来支援，心中非常欢喜，决心下令让手下人坚持到底，一定要阻挡徐庶的进攻。

    可就在此刻，他听见外面一片喧闹，心中陡然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公瑾稍待！”曹操温和地说着，随即站起身来，快步出门。

    可还没走到门口，曹休已经连滚带爬地奔过来，惊恐地道：“不好了，曹公！于禁反了！”

    “谁？”

    “于禁！于文则啊！于禁率领手下士卒五百人攻打武库，我等猝不及防，现在武库已经落在他手中。

    现在他到处散播消息，说曹公之前说要交出贾文和的事情是假的，还要跟徐庶死战到底，他，他这是作甚啊！”

    曹操感觉自己的头嗡地一下轰鸣起来，随即开始头晕眼花，周瑜赶紧上前搀扶，这才没有让曹操直接摔倒在地上。

    于禁反了？

    这……

    于禁是曹操最信任的外姓统帅，没有之一。

    他从兖州就开始跟随曹操，为人刚毅果敢，不管怎样厮杀都不叫苦不喊累，这次来汉中的时候于禁还最先响应，最先跟随曹操一起南下，可谓是所有的事情都冲锋在前，曹操对他的信任已经接近自己的宗族大将。

    可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带头闹事，甚至一下占据了全军的武库？！

    这还得了？武库是一支军队的核心，没有兵器曹军还打个屁的仗？

    曹操大怒，也不能算是大怒吧，反正他这次确实是极端愤怒伤了神志，尤其是在周瑜面前，他更觉得丢了大脸，赶紧说道：

    “还等什么？这个还用得着我教你们？赶紧集中兵马！夺回武库！此事难道还用我亲自督阵吗？”

    于禁麾下才五百人，而且应该大多数是被煽动起来的，曹操派曹休将剩余的兵马全部组织起来，一起抢先平乱，于禁这五百人如何阻挡？

    曹操还想保持稳坐中军，与周瑜谈笑风生间平定大乱。

    可曹休面如土色，完全没有立刻出兵的意思，曹操一脸狰狞，含恨道：

    “怎么，连你也不听我的了？”

    曹休犹豫许久，终于拜倒在地，满脸的愁苦，哽咽道：

    “曹公，咱们别打了！我等一路转战到此，一路吃了多少苦，大家都强忍着不叫累，不说委屈，还不是想着有一天能回家？

    徐元直虽然一直与我等为敌，但始终没有背叛曹公，他现在还念着曹公，还愿意给我等兄弟一条出路！

    我们不想走了！求求曹公行行好，给我等一条活路吧！这是，这是子脩用命换来的，走之前，子脩就告诉我说贾诩信不过，曹公难道想看着子脩平白丧命吗？”

    曹操一开始听曹休诉说，已经气的拔出腰间长剑，准备一下斩杀曹休。

    可听到后来，他一下瞪大了眼睛，猛地上前扯住曹休的领口，颤声道：

    “子脩怎么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子脩又如何了？”    

    曹休苦笑着道：

    “曹公还不知道吗？我等已经接到消息，咱们刚走不远，子脩就遭到了治元多的袭击，羌胡大军一拥而上，子脩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啊！”

    曹操大吼一声，一脚将曹休踢开，周瑜见状，赶紧告辞，曹操浑浑噩噩，完全没有注意到周瑜的离开，只能瘫坐在地，满脸的惊恐、绝望、无奈。

    离开武威的时候，他就知道此生只怕是再难与儿子相见。

    曹昂至孝，愿意帮曹操留守后路保证全军的安全，要是当时能下定决心，带他一起走……现在，现在是不是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曹休嚎啕大哭，哀声道:

    “曹公，当时的事情有几个人知晓？此事曹公应该比我等更清楚！

    我等走的时候都不曾知道北地之事，子脩也有兵马留守，治元多此贼是如何得逞的？

    这是有人出卖了我们，故意把治元多吸引过来的啊！肯定是贾诩！肯定是贾诩老贼！”

    “住口……”

    “曹公！不能犹豫了啊！现在大家都想杀了贾诩，咱们……”

    “住口！”

    “曹公！”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曹操发疯一样咆哮起来，他一脚狠狠踢在曹休脸上，又跳上去狠狠地踩了几脚。

    曹休不敢反抗，只能嚎啕大哭，希望能让曹操回心转意。

    可先有于禁背叛，现在又有曹休不听自己吩咐，曹操已经七窍生烟，完全丧失了理智，宛如一头猛虎一般不停地长长咆哮。

    “好啊，你们都背叛我了！都背叛我了！

    文子丰弃我而去，于文则弃我而走，元让也走了，现在，现在连你也不听我的了！

    好，我自己去，我看看你们到底还能如何！我曹操岂能降服在徐元直的手上！”

    曹操气的破口大骂，二话不说亲自提着剑杀出去。

    只见南郑城中已经一片大乱，曹军士兵根本没有聚集起来去进攻武库的念头，反倒各自开始在城中抢掠。

    曹仁见曹操仗剑过来，也大步迎过来，肃然道：

    “曹公，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操双目赤红，看着身材如铁塔一般的曹仁站在自己面前，他并没有回答曹仁，只是沙哑着声音道：

    “子孝，你为何不去平乱？”

    曹仁也表情严肃，寒声道：

    “曹公，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子孝！你为何不去平乱！”

    两個人的声音伱来我往，很显然，曹操已经失去了耐心，而曹仁也不愿意再忍耐。

    交出贾诩，换来所有人的安宁，甚至赦免接下来所有人，曹仁认为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果换成他是徐元直，怎么可能开出这样的好条件，非得生生把曹操困死，然后杀尽曹氏宗族才成。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条件曹操还要拒绝，就因为他是曹操不能投降吗？

    曹操一脸失望之色，寒声道：

    “子孝，我等并肩厮杀十年了，想不到如今汝等都一一弃我而去，这是为何？”

    曹仁强忍着心中的沮丧，大声道：

    “我等从来不曾背叛曹公，可我等儿郎今日都陷入绝境，为何曹公就不愿意听我们一句？

    现在已经无可奈何，为何我等不能一试？就算徐庶食言而死，难道还能比如今更差？

    曹公，救救各位吧，我们一路过来，大家大多沮丧无比，于文则这一闹，我等已经下定决心，定要擒拿贾文和，交给徐元直，让这天下再无纷扰！”

    曹仁越说越激动，现在已经下定决心，宛如暴走的虎狼一般，曹操越发绝望，知道自己终于众叛亲离，多年来追逐的一切都彻底化作泡影，不禁悲从中来。

    他不知道再说什么，曹仁也不忍心再看，索性大袖一挥，继续搜索贾诩的所在。

    曹军上下现在都在作乱，曹操已经陷入了难言的绝望之中，一时不知道天下之大他应该信谁。

    他举起长剑，剑身照亮了自己苍白的脸，他感觉自己苍老了许多，笨拙了更多，现在仿佛没什么能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了。

    曹操举起长剑，刚准备自尽，可身边猛地闯过来一个人，一把夺下剑，用沙哑的声音道：

    “曹公快走，咱们去成都，还有一条生路！”

    曹操一阵恍惚，看见面前人的脸，顿时欢喜起来：

    “文和！我就知道，文和不会抛下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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