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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衡阳雁去无留意(二)


王鹦鹉接着轻轻咬了咬下唇,似乎是在回味那个神秘的情景,又像是在编织一个可爱的借口:“我这心里总在嘀咕,既然太子每次都遮遮掩掩的,莫不是……”她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太子殿下的相貌是个丑八怪吧?我想呀,就怕哪一天我不小心看到了,然后吓‘哇’的一声叫出来,那可就成了整个皇宫的笑话!”

  刘休远听闻王鹦鹉的话,心头掠过一抹哑然失笑的波纹,他目光中闪烁着温和的光芒,内心深处却不免涌上一丝疑惑和自嘲:“我真的有那么面目可憎吗?”刘休远听着王鹦鹉对太子容貌的戏谑揣测,心头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仿佛那些调侃之词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了他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担忧。他虽然外表出众,但在面对心之所向的王鹦鹉时,这份美貌带来的自信似乎瞬间变得脆弱不堪。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现了一抹难以捉摸的不安,紧盯着王鹦鹉,带着一丝迫切的心情询问:“王娘子,你方才的玩笑话让我也好奇起来,我在你心中,是否也有这般...嗯,是否也是个让你担心不小心看到就会大吃一惊的模样呢?”

  王鹦鹉见刘休远如此认真道:“阿劭,你这可是多虑了。我所言及太子之事,不过是随口戏言,并无他意。你且看,你身姿修长,仪表堂堂,眉宇间的英气与温雅并存,实乃人中龙凤。我怎会有半分担心见到你会大吃一惊呢?还有呢我只是觉得伺候太子也很辛苦。”王鹦鹉轻轻地皱起了秀气的眉头,她的眼神中透出一种夹杂着疑惑与失落的神情,向着刘休远倾诉着那次发生在东宫的经历:“阿劭,你知道吗?有次太子咳嗽得厉害,我听见那咳声凄厉,心里只觉得他病情严重,便想着去近身服侍,给他端杯温水或是敷一块热帕子也是好的。可是…”  她微微一顿,好似那些记忆仍让她感到不解与尴尬。

  “那时,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只见到他的背影,根本就没机会看清他的模样。谁知,他竟然厉声喝止我,说未经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准擅自靠近。我当时愣在那里吓了一跳,他还警告我若再有下次,必定严惩不贷。”  王鹦鹉边说边摇头,看上去颇为委屈,道:“我只是单纯地想关心一下他,难道这也错了吗,所以我觉得他是丑八怪,脾气也不好。”

  刘休远听罢王鹦鹉的叙述,想起那次他确实把王鹦鹉吓了一跳,他深吸一口气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怜惜之情。他柔声道:“王娘子,你的一片好心自然没错,太子殿下或许是因为某些原因才会如此谨慎,也许他是怕自己的状况会影响到他人,亦或是出于某种隐秘的苦衷。你不必为此感到委屈,你的善良和体贴,我相信任何人都能感受到。”

  王鹦鹉微微垂下眼帘,脸庞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语气中饱含着对宫廷生活的深深感慨:“在这建康宫内,他们这些主子的性情往往如烈火般炽热易怒,稍有不慎便会引来雷霆之怒。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生活在权力的巅峰,整日沐浴在这庄严法度与森严礼仪之下,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样喜怒无常的性格吧。”

  王鹦鹉抬起头,目光关切地凝视着刘休远,言语间透出丝丝担忧:“阿劭,你每日周旋于东宫和显阳殿中,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务必多保重。”

  刘休远留意到王鹦鹉话语中的惆怅与委屈,心中暗暗思索如何维护自己在王鹦鹉心中的形象,同时也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用温和而诚挚的语气引导她看待太子的另一面:“太子殿下其实是一位宽宏大度的人物,想必那次他之所以对你疾言厉色,恐怕也是因为当时身体欠安,心情烦躁所致。试想,谁人在病痛缠身之际还能始终保持冷静和温和呢?”

  刘休远停顿了一下,双眼满含理解与关怀,继续道:“再说那次你为了给太子做桂花糕而耽误了时辰,按理说应当受罚,可太子殿下不但没有责怪你,反而饶恕了你的失误他本可以按照宫中的规矩对你进行责罚,但却选择了宽容。不仅如此,即便得知你隐瞒了一些实情私自去显阳殿找我,他也并未对此大动肝火,反而派我前来这里和你见上一面,他虽身居高位,却始终心系下情,胸怀广大。

  刘休远见王鹦鹉陷入了沉思,于是进一步阐述道:“太子殿下看似严厉的背后,实则蕴含着极大的包容与爱护。你想想,他不仅没有因你制作桂花糕误了时辰而严惩于你,反而准予你休假休息,这已经显现出了他的仁慈与体贴。他本可以按照宫中的规矩对你进行责罚,但却选择了宽容,这不正是他高尚品格的体现吗?”

  刘休远的目光温和而坚定,继续道:“还有,当你因隐瞒部分实情而可能惹来麻烦时,太子殿下并未急于指责,而是安排我来帮助你,解决可能出现的问题。这说明他了解每一个人的难处和不易,更愿意用理解和援助代替苛责。他虽身居高位,却始终心系下情,胸怀广大。”

  王鹦鹉听着刘休远的宽慰之言,明亮的眸子中流转着深邃的思绪,仿佛在过往的记忆中寻找太子那鲜为人知的一面。她轻咬下唇,仔细琢磨着刘休远所述的一切,心中的偏见与误解随着每一句话的铺陈而逐渐消散。

  "嗯,你说得对,阿劭。"王鹦鹉终于开口,语气温婉而略带些醒悟后的释然,“或许是我太过于敏感了,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身上承载的压力与责任自然非同小可,所以行为举止难免会显得庄重严谨。现在回想起来,他确实对我诸多包容,那份宽厚之心我竟未能及时领悟。”她深深地看了刘休远一眼,面上泛起一抹羞涩而亲切的笑容,接着道:“但是与你相处的日子,我感觉自在很多,仿佛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备和拘束,做回真正的自己。

  在东宫那红墙碧瓦环绕的雅致花园里,阳光透过层叠的枝叶斑驳洒落,铺成一地璀璨的光影。王鹦鹉挽着轻薄的罗衣袖口,步履轻盈地走在蜿蜒的小径上,与她并行的刘休远则是儒雅从容,在这秋意渐浓的午后,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

  王鹦鹉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路边一株枫树枝头上,那些泛着微红的叶片犹如锦绣般装点着秋色。她回眸浅笑,对着刘休远温言软语:“阿劭,你会玩拔叶梗游戏?取一片叶子,巧手轻轻一扯,看谁能保持叶梗不断。”

  刘休远微微一愣,随后轻轻摇头,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华,“那倒未曾试过,不过我倒是听说过这个游戏。”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却又夹杂着对未知的新鲜期待。

  见此情景,王鹦鹉灵机一动,轻快地摘下一片枫叶,纤细的手指熟练地捻住叶梗,示范给刘休远看。“来,我教你如何玩。”

  王鹦鹉看着刘休远手中那片枫叶梗,她耐心地讲解着游戏规则:“这游戏很简单,两个人各执一片叶梗的一端,然后一起用力拉扯,谁的叶梗先断,就算输。”她边说边示范,娇嫩的手指轻轻捏住叶梗。

  刘休远饶有兴趣地接过叶梗,认真地重复着王鹦鹉的动作,他那平时沉稳的脸庞此刻也被游戏带来的趣味所点亮,眼中闪耀着孩子般的兴奋。他微微一笑,对王鹦鹉说:“原来如此,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游戏里还藏着这么多乐趣。”

  刘休远初次接触拔叶梗游戏时,动作略显笨拙,而王鹦鹉凭借其灵活的手指与敏锐的直觉,迅速掌握主动,连续数次轻巧地战胜了刘休远。每赢得一局,她便会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声宛如清泉击石,晶莹剔透,犹如秋日阳光下的银铃,欢快而不失优雅。

  王鹦鹉得意地瞥了刘休远一眼,娇笑着说:“阿劭,你这侍卫怎么连这点小游戏都玩不过我一个小宫女呢?”她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戏谑与挑衅和娇媚。

  然而,刘休远并未被挫败,反而在失败中逐渐领悟了游戏的精髓。他那宽大的手指开始熟练地把握力度,凭借天生的强健力量,逐渐扭转了颓势。当刘休远最终依靠力气优势扳回一局时,他也不失幽默地回应:“鹦鹉,我算是领教了你的机敏与聪慧,不过,看来这世上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用点力气的。”

  两人坐在花园的石凳。每一次的拉扯,每一次的断裂,都伴随着王鹦鹉银铃般的笑声和刘休远爽朗的笑声,那笑声如同和煦的阳光,穿透了东宫花园的秋色,也温暖了彼此的心房。他们暂时抛开了宫廷的繁文缛节与纷扰世事,沉浸在纯粹的喜悦之中。

  然而中秋节即将来临的这个时节,皇宫内外本应弥漫着团圆和喜庆的气氛,然而一则从彭城传来的噩耗打破了这宁静祥和的画面。刘义隆此刻正端坐在御书房中,案头摆放着尚未书写完的中秋祈福文稿,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凝重的脸庞上。

  顺喜这个黄门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低眉敛目,神色哀痛,轻声禀报:“陛下,刚收到彭城急报,征北将军徐州刺史衡阳王薨了。”

  刘义隆手中的狼毫笔瞬间停滞,他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悲痛交织的复杂情感,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说什么?再报一遍。”

  顺喜强忍泪水,再次重复道:“是的,陛下,衡阳王,身染沉疴,最终不治,在彭城驾鹤西去。”

  “陛下,这是衡阳王临终前留下遗折。”顺喜双手捧着一封密封严实的信函,声音微微颤抖。

  刘义隆坐在龙椅上,手中紧紧握着刚刚从彭城传来遗折,字迹虽然清晰,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针扎一般刺痛他的心。他不禁回想起与刘义季年少时在荆州一同读书、一起成长的日子,那些共享欢笑与泪水的记忆此刻犹如昨日重现。

  刘义隆接过遗折,指尖轻轻摩挲着封口的蜡印,仿佛能感受到刘义季最后的温度。他强忍心中悲痛,缓缓打开信纸,一字一句读来,刘义季在信中恳求他对四哥刘义康宽恕,并表示自己生不能尽孝悌之责,死愿魂归故里,骨肉相连。

  刘义隆在读罢刘义季的遗折,得知其死前坚决不肯相见的原因后,内心如同被重锤敲击,痛苦而复杂。他坐在龙椅上,手中紧握着那张浸染着弟弟最后气息的纸笺,心中的怨恨与无奈交织在一起。

  一方面,刘义隆无法接受刘义季至死都不愿见自己一面的事实,他的心如刀绞,仿佛有一股冷冽的寒风从心底深处刮过。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骨肉兄弟竟对自己如此决绝,难道是因为他对刘义康的处置过于严苛,以至于让刘义季对他产生了深深的误解与失望?他不禁自问:“朕为国家安定,不得已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何你就不肯理解我这颗身处高位却孤独且沉重的心呢?”

  另一方面,他又深深地明白,作为一国之君,许多时候必须舍弃个人情感,以大局为重。他知道刘义季生性纯良,也许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才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兄长决策的抗议和对亲情的坚守。他心中虽有怨,但更多的是对刘义季无尽的思念和愧疚。

  刘义隆眼眶微红,心头五味杂陈,他望着窗外那轮尚未圆满的明月,似乎看到了刘义季温文尔雅的笑容。他内心深处有怨恨,怨恨刘义季为何不等他亲自去看望最后一面;也有深深的自责,自责身为兄长、身为帝王,却无法让手足之情在生命尽头得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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