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在凌晨的桐子坳走着，边走，苏青边说着，语气显得有些凝重。

“三年前我通过红台确定了你和叶晴的身份后，还让尹慕宁去查了5月11日艾念阁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可惜，这件事就像是没有发生过，根本没有线索。”

白少平心中一惊，竟然连苏青都查不到，多半还是和银发男子董君临有关。

想到这，白少平出声问道：“坳首，您认识一位叫董君临的人吗？”

苏青微微摇头，轻声道：“未曾听过，为何有此一问？”

白少平微惊，苏青身为上一届的无念者，竟然都没听过，看来这董君临，不是一般的神秘。

“没什么，只是对三年前的事，有一些想法，还不曾证实。”

苏青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淡淡的道：“有想法便好，但不可拘泥过去，还是要先看当下。”

白少平知道，苏青这是让他要把伏羲大典的事放在首位。

点头应道：“坳首放心，我明白。”

苏青幽幽感叹道：“没有想到，竟然会应在你们这一届呀……我们这一届，其实也不容易，上世纪的社会，没有现在如此安定，我们执行任务难度很大，但好在也熬过来了，他们一个一个的离去，只有我这老太婆命长一些。”

而关于无念者换届的事情，白少平曾经问过先驱，但先驱从没跟他们说过，此时倒刚好可以问苏青。

“坳首，您那一届，是如何算结束，然后功成身退的？”

苏青往前走了几步，似是好好回忆了一下，才回答道：“那是三十年前了，先驱突然找到我们，将我们集合起来，告诉我们已经完成了使命，便将无念印和我们都解除了关系，收了回去。

也是那时，我们才第一次知道了彼此的模样，不像你们现在，早早就知道了彼此的身份。

我是上一届中年纪最小的无念者，当时我还未曾突破到九段，其他的十一位伙伴也都是八段修为，只是因为执行任务与异界之人厮杀留下了太多的伤，导致大家的寿命都不长，还未曾好好相聚，便都早早离世……”

白少平心中唏嘘不已，因为他也是无念者，他知道在执行任务期间，如果社会动荡，难度会有多大，怪不得上一届的除了坳首算长寿，其他都英年早逝。

而好不容易从艾念阁退休了，彼此能够以真面目相见，敞开心扉，无所顾忌的相聚，却因为伤病，一个一个的离去。

终是时光最无情，不留风月不留心。

白少平还想问一下关于上一届无念者的事情，但看到身前坳首落寞的背影，还是没有开口了，这时候提，等于是揭开坳首心脏里的伤疤然后再泼酒精，啊不，是泼硫酸。

试想着如果有一天其他的无念者伙伴也都不在了，只剩下自己一个……

白少平光是想想，身体都颤抖了一下，阵阵寒意袭来，那太难受了。

“上一届的平，跟你不太像。”苏青在前面走着，突然开口说道。

白少平怔了一会，他没想到，苏青竟然会主动提起上一届无念者的事情！

“愿闻其详，跟前辈学习学习。”

苏青用幽远的语气怀念道：“他呀，浑身都是胆，果断勇敢，不管面对任何异界之人，每逢任务，无不当先！似乎天下没有什么能让他害怕的事，体玄双相，八段修为，大我十岁，名字我就不说了，你知道也没意义，他已经死了二十七年。

只是他的第二人格出现，就会变得胆小如鼠，畏首畏尾，让人哭笑不得。”

白少平能感觉到，苏青说这段话的时候，似乎心里是开心的，是喜悦的，并没有太多的伤怀，看来是时间已经治愈或者说冲淡了她心中那种窒息的孤独感。

白少平自己也觉得这位已故的前辈挺好玩的，两个人格的区别比自己还要明显，自己是善与恶，而他是勇与孬，有一种反差萌。

“这位前辈既然也有第二人格，那历届的无念者平，都会有吗？他的玄相，也是天录吗？”

苏青否认道：“不，他的玄相并不是天录，而是‘不灭’，催动之后，可进入虚无缥缈之态，使任何物理攻击无效化，至于再上一届的平是否天损也是第二人格，我不清楚，但想来并不是，因为并不一定所有的平都有玄相，就像我是双口带钩，而叶晴则是方口。”

卧槽！物理免疫！

怪不得每逢任务，无不当先！尼玛我要有这玄相，我也一身是胆啊！

白少平苦笑道：“这位前辈，想必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苏青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白少平，笑的更明显了些，道：“他比你要主动，但他不如你有趣，对异界，他要比你的使命感更强些，对人生，你比他要更通透些。”

白少平一惊，有些惶恐。

这已经算是很高的评价了，要知道白少平才二十多岁。

赶紧躬身道：“坳首过奖了，前辈英姿雄风胜我太多，不敢比，只能瞻仰，记在心中，向前辈看齐。”

苏青似是又陷入了回忆，久久没有说话，就这么停下脚步静静看着白少平。

半响，才轻叹一声，感慨道：“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满座衣冠似雪……”

白少平也跟着心中悲伤起来，苏青的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却没有什么可以和别人说，也找不到可以说的人，这实在是有些凄凉。

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太凝重，苏青轻笑了一声，继续道：“少平，我且问你，什么是无念者？”

似乎是提到了上一届的无念者——平，苏青对白少平称谓也亲昵了些，从白少平变成了少平。

但这个问题，却把白少平给难住了，认真思索片刻后，白少平正色答道：“若见一切法，心不染著，是为无念。”

苏青摇了摇头，道：“这是先驱教你的吧？曾经他也这么教我们，但这是他的答案，我要听的，是你自己的答案，你如何看待无念者？”

这个问题，就像读书的时候，老师抽你回答问题时，跟你说：不要念书上的答案，我要听你用自己的话回答老师。

要是换了其他的无念者来，还真不一定好答，恐怕除了萧明和叶晴，其他的人，都会表达不清，不是他们不知道，而是会词不达意。

白少平是一个闲着没事喜欢内省，喜欢思考人生，感悟人生的人，这也是他为什么和叶晴一样，总有一种超脱的淡然感的原因。

是因为他想的多，悟的多，只是他都不会说出来，不会表露出来而已。

说是低调也好，说是平庸也罢，白少平很喜欢那种在俗世中体验各种感受，各种经历，却又心不染尘的感觉。

这并不是一种高层次的精神境界对低层次的俯视，而是一种融洽自如的渗透与随和。

就像一个水性极佳的人在一条小河河面上随波逐流一样，你说这个人是没追求吗？躺平吗？

不，他随时可以潜入水底，消失不见，无影无踪，然后突然出现，翻江倒海！

也可以随时动身，逆流而上，击水穿石！

还可以脱离小河，悠然上岸，穿衣走人。

对于苏青的问题，白少平给出了他自己心中的回答：“无念者，并非没有杂念，并非无欲，而是心中所有的念头都无法影响本性，面对财权名利，恩爱缠绵，所有念头皆可有，但却没有停留与遐思。

青山本不动，白云任去来。青山是本性，白云是念头，尽管来，尽管体会，尽管变化。

就算最终行到水穷处，还依然可坐看云起时，便为无念。”

苏青听完，静静的看着白少平，不笑也不皱眉，面无表情。

但那双深邃无比的眼睛，让白少平感觉自己能从里面看到成千上万种情绪。

良久，苏青丢下一句话，转身继续朝前走着。

“我很期待，你明天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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