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国大军来犯，需师出有因，便随便找了一个‘解救潜龙在渊的陈国主’的旗帜，浩浩荡荡打到京城，丘国新帝桑淮西带领大军一路北上顺利的不像话，像是陈国故意敞开大门请他来做客。

  桑淮西忍了一肚子疑问。

  直至京城城破。

  萧老将军被擒，拔剑自刎。

  他都没想明白。

  陈国亡，萧家军大可以投效新主，然老将军当众自刎而亡，萧家军萎靡的后辈一下激出血性，与大军来了个鱼死网破，本该缴械投降保全性命，命运拐了个弯，成全了为国捐躯的荣光。

  为腐败的陈国捐躯？

  何等愚蠢。

  桑淮西对这些对他喊打喊杀的陈国人没有什么好脸色，他不欺妇孺，也做不出屠戮百姓的蠢事，但一切的前提，这些人要向他跪地叩拜。

  这些人都太无趣了。

  他唯一在意的是陈国主。

  说实话，桑淮西没有见过景悦之，比较如雷贯耳的是景德，景德是令亲者恨仇者快的昏君，因他昏聩治理，丘国得以休养生息，如今丘国势强，陈国势弱，他不打陈国打谁！

  桑淮西还嫌弃打晚了。

  城门破，景悦之亲自奉上玉玺并写下退位让贤诏书。

  亡国之君，居然面不改色，人如精心雕刻的玉山，站在人群中，格外扎眼，让桑淮西极为不爽。

  这是打的不够惨呀。

  没摇尾乞怜。

  还放不下一国之君的架子。

  桑淮西微眯着眼，气势极为危险。

  他本来没想杀了这人。

  见景悦之不卑不亢，像一个不会害怕的死人，黑沉沉地盯着他，他看景悦之如肉中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可桑淮西智能团出谋划策，让他放过景悦之，打造贤明之主的人设，看到景悦之没有做奴才的机灵样，于是干脆不装了，立刻下令将景悦之关入大牢，三日后当众凌迟处死！

  景悦之出了牢狱一日，又回去了。

  这次蹲大牢轻车熟路。

  黑老大也跟着。

  快死的陛下不仅不怕，还拿出十七写的信反复品读。

  黑老大一直看不懂他的主子。

  陈国这么容易被攻破，陛下从中使了大力，千辛万苦保全陈国百姓，两军交战看似激烈，其实军中一兵一卒折损极少，此类种种，就为了将陈国拱手让人？

  哪有放着皇帝不当，当阶下囚？

  黑老大看不懂。

  不过陈国皇帝真难当。

  陈国一个破摊子，补了东边漏西边，主子坐了五年皇帝，一边稳固朝臣，一边安抚民心，还要给景德擦屁股，就算主子长袖善舞九窍玲珑心，无可用之才相助，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关键是萧将军这个老匹夫，泥土都埋到脖子根的人了，临死了，居然起兵造反了，还来不及让陈国姓萧，丘国就闻风而来，还有郑国，及周边小国也趁机分一杯羹，真是偏逢屋漏连夜啊！

  一切赶巧了不是。

  黑老大以为，主子做完这些事，主子会和他一起离开。

  谁知主子开城迎敌。

  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成了阶下囚，三日后的还要当众凌迟处死。

  主子都不慌吗？

  暗卫营里的暗卫，一半保护十七，一半保护十七在乎的人，如今就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他真的好慌啊。

  外面千军万马，他一个九品上，也无法带着主子离开。

  黑老大急得团团转。

  景悦之：“别挡光。”

  黑老大：居然还有闲情雅致看信？！

  不愧是皇帝。

  黑老大转了几圈，也摆烂了。

  他本就是已死的人，若不是幸得太祖相救照顾，他也活不到现在，如今命赔给他孙子，也算死得其所。

  就是遗憾死之前没见十七一面。

  十七做了游医。

  可能也支起了面摊生意。

  也可能做个劫富济贫的大侠。

  也可能……

  黑老大有许多畅想，他一生教授的徒弟很多，唯有十七这个关门弟子，是他不曾宣之于口的骄傲。

  十七攻破了牵制暗卫的毒。

  十七为每一个人留了退路。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人不敢想，也做不到，她不仅敢想敢做，也敢于挣脱皇权的束缚。

  就算如他年过半百，有一身本领，看见强者，也忍不住臣服。

  只有她的骨头从未软过。

  “十七来信了吗？”

  景悦之将信件贴身存放，就为了想看的时候时刻翻出来看，他对每一封信都如数家珍，爱不释手。

  黑老大：十七忙着呢。

  “不曾。”

  “三日后，你带着这些书信离开吧，黄泉路上，不需要人陪。”景悦之下达最后一道命令，他不想毁了十七的书信，也不想落入他人之手。

  黑老大极为不忿：“主子，您当真想被凌迟而死？”

  怎会有人这么疯狂？！

  选最痛苦的死法。

  景悦之未语，看着窗棂上的乌鸦，如小时候一样出神。

  人总是要死的。

  或早或晚。

  陈国亡国，他便该死了，是凌迟而死或五马分尸，都没有什么分别，在他看来殊途同归。

  他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凌迟。

  还亲眼目睹。

  景德凌迟处死的人不知繁几，还有割皮、腰斩、缢首、烹煮……这些都是景德折磨人的乐趣，他生为人子，就站在边上看着他玩乐。

  那一双双充血凸起的眼睛，就死死地望着他，他们的恨意化作诅咒，一遍一遍钉入他的脑海。

  凌迟而死有什么可怕的。

  他身上的肉一片片被割下，也没有景德凌迟而死的人多。

  景家能凌迟别人。

  别人怎么就不能凌迟他？

  这不是风水轮流转吗。

  多简单的道理。

  他从小便万般厌弃自己的出身，他做梦都想做萧将军的孙子，可是，他不是，他同景德太像了，他们有一样的病，一样的冷血像毒蛇。

  他睡不着觉。

  也不敢睡。

  梦里都是死人。

  凌迟而死的人，四分五裂的人，被烹熟的人……他们怨恨滔天，他们满腔仇恨投不了胎。

  地狱成百上千的冤魂恶鬼等着他。

  食他血肉。

  只有凌迟这样千刀万剐的刑法，才能安抚恶鬼，还清罪孽。

  只有这样，

  他才会变得干净。

  十七养花的方法很好，他很喜欢，只是有些花从腐尸中长出根须，怎么努力生长也摆脱不了腐臭。

  改不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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