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咏薇觉得这也没什么好瞒，便直接道：“任务已经完成，明儿一早，我就启程，和两位师弟师妹回医仙谷。”

  蒋眠心里头泛起一丝委屈。

  感应到自己这种异样的情绪之后，蒋眠自己也被惊呆了。

  前世今生，这么多年来，自己被打压，刻苦练功，毒发难过之时，从来没有感受到的这种情绪，此时此刻，居然慢慢爆发起来。

  刚开始还是丝丝缕缕。

  后面这些丝丝缕缕，成群结队，慢慢如一根根藤蔓般，缠住了他那一颗破心。

  蒋眠眼睫低垂，睫羽在他卧蚕中打出一小片阴影。

  谢咏薇见她久久沉默不语，感觉到不对劲儿，虽然刚才已经得到了明确的拒绝回答，此刻，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不舒服可以跟我说。”

  语毕，谢咏薇定定看着他。

  像是执着地等待一个答复。

  蒋眠掀开眼帘，只与谢咏薇对视一眼，又飞快挪开视线。

  女孩眼中的坚定太惑人，如一樽美酒，正映着月光，只看了一眼，就已经让他深深迷醉其间。

  蒋眠喉间滚动两下，终于还是败给了女孩的执着：“嗯，有点……发热。”

  说话间，蒋眠胸口一阵憋闷，他缓缓闭眼，伸手去撑旁边的桌子。

  其实，他不想在阿薇面前如此失态，但，他自己都能感到，自己吐出的气息有多灼热。

  滚烫的气息泄出来，蒋眠心理阴影感到不妙。

  虽然昏昏沉沉，但他不至于一下子晕倒。

  可能得快些离开了，接下来的狼狈模样可不能让阿薇瞧见，她那样好的女孩，见到的，应该也全都是世间美好。

  这些苦难灾厄，不是她应该看到的。

  如果她见识到自己如此狼狈，如此不堪的一面，估计……

  会嫌弃自己，离开自己的。

  不行，蒋眠紧紧咬着唇，唇齿间缓缓渗出鲜血，铁锈味混杂着疼痛涌上来，充斥了整个口腔。

  他想走，但身子却不怎么听使唤。

  许是高热麻痹了躯体，蒋眠发现自己昏沉得几乎睁不开眼皮。

  谢咏薇看蒋眠一只手撑着桌子，身体轻轻颤抖，呼吸沉重而灼热的样子，就知道他可能已经是到了极限。

  看着眼前人难受模样，谢咏薇感到胸口有点闷。

  她缓缓漫上一股心疼。

  谢咏薇就知道刚才蒋眠所说“无事”全都是假象，她本想直接上去为其诊脉。

  在碍于此人之前有过多次不配合经历，谢咏薇犹豫了一下，却终究还是站在了他旁边：“无梦哥哥……”

  蒋眠艰难抬开眼皮，发现，女孩正站在他旁边。

  自卑，羞耻与害怕刹那间席卷了他。

  阿薇不能看到这样的他，阿薇见到的他，一定要是强大，无坚不摧，没有任何缺陷的。

  蒋眠不敢看女孩的眼睛，他慢慢垂下眼帘，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但终究顾及到这句话对女孩的伤害，蒋眠只是做了个口型，没发出声音。

  其实，他何尝不想让阿薇留下来。

  阿薇愿意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是他最大的愿望。

  但是阿薇是自由的，她不愿意留下来，自己不能，也不想强迫她。

  虽然……自己的确开始期待着她的视线，她的目光，她的注意力。

  蒋眠慢慢攥紧拳头，指尖嵌入肉中，让他清醒了一点。

  他很想让阿薇留下来，没错，但，他实在不想希望落空。一睁眼，那人不在的痛苦，实在折磨了他很久。

  他不敢让阿薇的目光为他停留。

  甚至也不敢奢求阿薇的目光为他停留。

  他想着，只要自己努力贴上去，跟在阿薇身边，应该，也许，或者，能慢慢接近她，以一种她不那么讨厌的方式。

  但，不知道是烧晕了还是怎的。

  蒋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里燃起熊熊欲望，自己，想开口把阿薇留下来。

  他慢慢掀开眼皮，往女孩方才所在的地方，轻轻扫一眼。

  先看看阿薇在不在，若是她不在……那便算了。

  想不到他视线一扫过去，就与女孩坚定眼神碰了个正着。

  蒋眠很想又一次回避女孩的对视，把视线收回来，毕竟之前偷瞄阿薇，被发现的每一次，他几乎都是这样做的。

  但，他好像烧晕了。

  蒋眠没有撤回视线，而是梗着脖子，强撑着，与女孩继续对视。

  谢咏薇刚才看他一直低头，正想着上前拍他肩膀询问情况。

  此刻见他好不容易抬头，谢咏薇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反正她本来也想借着这一次，跟蒋眠说几句话的。

  如今一看，蒋眠貌似身体不适。

  这样，反而给她这个会医术的，创造了机会。

  谢咏薇慢慢尝试跟他一点一点拉近距离，看着蒋眠没有逃开，她轻轻开口，嗓音温和：“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蒋眠身子，轻轻抽了一下。

  这声音如同天籁，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窝。

  前世，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浴血奋战之时都没有丝毫慌张的他，终于体会了何为“方寸大乱”。

  好似从心底里最坚固的那一块地方开始。

  寸寸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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