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围坐在餐桌上，饥肠辘辘的谢敏，第一次没有了忍着饿看着他们脸色吃饭的感觉，而是放开了吃喝，惹得管小花几次呵斥，让她慢点吃，让他先禁着谢夏吃饱。

  管小花道理很简单，儿子以后要顶门立户过日子的，是一家子劳力与主心骨，身体是不能出一点差池的。而闺女迟早是人家的人，更不用干重活，所以吃那么多干嘛。

  男人是天、儿子为重的思想，是根深蒂固扎在这代长辈人的骨子里，畸形的重男轻女思想，更是每时每刻的在不少家庭上演着。

  就从山头乡中学的学生男女比例可以看出来，女生仅占18%，而按照此时华国统计的男女出生比例看，男女比例为：1:2.3。

  这样巨大的反差，反映到老百姓的生活中，那就是这种畸形的重男轻女思想给女人带来的折磨，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女人，是感受不到此时的女人生存是多么的不易。

  谢大松也发现了闺女不对劲，只是觉得管小花絮叨的心烦，说道：“四丫头……你就少吃点吧，唉……”。

  管小花一看自家男人也站在自己这边了，更加来劲了，正想发飙时，谢敏却吃的差不多了，随之放下碗筷道：

  “后天就开学了，钱……”

  “钱个屁，家里没一分钱让你败，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

  管小花一听谢敏提到钱，立马炸毛了，如机关枪般的火力压制过来，让谢敏说不下去了。

  谢敏现在的心境，已经彻底不一样了，索取的意识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刚才她本想说，上学的钱我自己有了，不用找家里拿了，也不用再去找年事已高的爷爷奶奶。

  可话刚起头，就让管小花暴怒的打断了，看着管小花又背课本似的谩骂着，谢敏平淡的看着，就好像骂的是别人。

  管小花一看谢敏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情绪更加激动，噌的站起身，抡起巴掌向着谢敏脸上扇了过去。

  谢敏心想果然又是这招，赶紧身子往后倒，带着凳子一起摔到地上。

  管小花一看谢敏竟然敢躲，竟然一下愣了片刻，以前都是默默承受的，怎么敢躲？管小花气的嚎啕大哭，手指谢敏破口大骂：

  “死丫头，长本事了，看我不………”

  “谢敏，你可真够行的，看把妈气成什么样子了。”谢夏煽风点火道。

  “够了！吃个饭都不安生。”谢大松重重的敲了几下烟灰锅，呵斥道。

  “谢…谢敏……在吗?”陈丽丽推着自行车站在远处，正巧遇到谢敏被母亲打翻在地，有点不知所措的慌张开口。

  “丽丽，你来啦！！！”听着谢敏响亮的声音，一骨碌的爬起来，随手拍打着衣衫，没事人样的一脸欢喜地迎了上来，让陈丽丽顿时错愕。

  陈丽丽不由的摇了下头，但谢妈抽泣声，提醒着刚才的一切确实发生过，但谢敏的样子，实在让陈丽丽想不通。

  谢大松也是一脸惊诧，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哭哭啼啼的闺女吗？这心大了也没边了吧。

  谢夏也惊呆了，心想她这脸皮也太厚了吧，以前还知道羞耻，现在竟然没脸没皮到这种程度了。

  “谢敏！你……你没事吧……我就是来问下订下来没有?我堂姐在我家等了一天了……”陈丽丽看着异样的谢敏，小心地问道。

  自从堂姐听说自己赚大钱后，一直缠着带上她，但一个小组都是一起拿货的，怎么可以随便带人。

  昨天谢敏说做到今天就回去准备开学报到的事了，这才从组里几个同学那里争取到这个空出的名额。

  只是谢敏说要回家问下谢夏意见，晚饭时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说，就让老妈蒋小花给搅和了。

  现在陈丽丽追上门，让谢敏本来想帮衬下家里的，虽三年初中费用大多是爷爷奶奶支持的，但毕竟这个家她欠下的是生的恩情，只是让晚上蒋小花这么一闹，谢敏也就断了帮衬的心思。

  想到这里，谢敏郑重说道：“丽丽，让你堂姐做吧！”

  “真的吗？谢谢你啦，你不知道，我姐在我家等了一天了，我都不敢回家了。给！这是补你箱子的7元钱。”

  陈丽丽惊喜之后，赶紧把准备好的冰棒箱子钱，塞给谢敏，唯恐下一刻对方反悔了，紧接着就对着远处树木阴影下大声喊了声：

  “二姐，你过来吧！”

  “诶呀！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我不答应岂不是白跑了。”谢敏吃惊地看着陈丽丽与拉着平板车二姐。

  “不是，二姐就怕我不尽心，非要跟着来。”陈丽丽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十个冰棒箱，谢敏的成本是1.5元一个，对折后又让点利，转给了陈丽丽的二姐，所以双方皆大欢喜。

  陈丽丽帮着二姐算过一笔账了，箱子钱，就一箱多冰棒的利润就够了，剩下的就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赚的利润。

  把箱子都装到平板车上，陈丽丽带着二姐喜滋滋的走了，看着很快就隐在黑夜里的身影，谢敏返身回到家中。

  餐桌上一片狼藉，蒋小花坐到正房窗下继续着伤心，谢夏不知所踪，谢大松还是坐在桌旁的树下，靠着大树抽着旱烟，忽明忽暗的烟光，映在40多岁老人沧桑的脸上。

  看着谢敏回来了，谢大松说道：“四丫，收拾下吧。”

  然后一切，又陷入了沉寂，只有夜色小心的包裹着这片没有院墙的庄户人家，让厨房里拼命挤出的油灯光亮，更加的昏黄。

  谢敏点起马灯，挂在餐桌旁的树枝上，麻利的收拾起一桌的狼藉，然后放到厨房大锅里洗涮。

  忙碌中，心里想着是，在家里一天，就做一天力所能及的事，既不索取，也不占他们便宜。

  原本计划着，如果谢夏接自己卖冰棒位置了，至少可以再做两个月，也就能为他自己攒够老婆本了。

  只是这样的好心，别说对方不一定看得上，即使去做了也不一定能吃得了那苦，反而可以打听到自己赚了多少钱的事，然后就是蒋小花到学校跪在自己面前讨钱给儿子娶媳妇。

  让出去也好，不仅免了逼债的麻烦，而且箱子还回了7元钱，这可超过高中一个月的生活费了，想到这里，谢敏唇角翘了起来……

  突然的不用早起了，谢敏还是不适应，第二早早地就醒睁着双眼，好不容易捱到天亮，除了帮着煮饭，一上午就忙着洗洗涮涮，傍晚就忙着收拾打包，一天也没有人过问她。

  蒋小花还在生着气，谢大松眼里只有田地里的庄稼，正是杂草疯长的时候，父子两个除了吃饭，都泡在田地里除草。

  85年8月28日，是江山县一中报到的日子，谢敏早上4点左右就收拾好了，在房子里等着出发。

  放眼家里，竟然找不到一个人送自己，大哥、二哥都知道自己考上一中了，但没有人带句关心的话。

  好在奶奶昨天晚饭时，过来偷偷塞给谢敏5元钱，让她有什么困难就找爷爷奶奶。

  谢敏是十个孙辈中，唯一孙女，老人家或许是物以稀为贵吧，所以对于谢敏来说，从小到大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就爷爷奶奶给她的。

  “谢敏，可以走啦！”四点20分左右，陈家卫的声音传到屋里。

  “你们来啦！”

  早就等候着的谢敏，大声回应着。立马拿上大包小包去开门，看到陈家卫与刘响已等在外面了，在两人的帮忙下，所有东西很快就搬到平板车上。

  陈家卫和刘响，要用平板车把谢敏送到二公里外的双江大路上，让谢敏在那里搭乘过路去江山县中巴车，然后再调转车头赶去山头乡拿货。

  朝阳跃出山脊线时，世界瞬间美丽起来，晨风中的露水，在叶尖如宝石般的璀璨，却只是瞬间，又摔的粉碎。

  堆在路边的大包小包前侧，是一个身着蓝色长衬衣的女娃，一个粗长的辫子，在她焦急的张望中，在后肩上甩来甩去。

  突然，妮子焦急的神情，瞬间转为惊喜的笑容，原地蹦跶着老高老高，不断向远处驶来的中巴车挥舞着手。

  一阵杂乱的刹车声里卷起一片尘土，吱吱呀呀声响中，售票员打开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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