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皓着一身正装，白色衬衫袖口微微上卷至腕口，上面一颗黑色扣子镶在卷起的，如白纸落墨。

  翩翩公子是然。

  “两情相悦的婚姻真是羡煞旁人啊，”许子皓在两人身旁站定，“那在下也祝福二位长长久久。”

  顾君弦眼神淡漠，丝毫没有新婚之喜，好像新郎并不是她。

  平日里和温言保持着如何的距离，今天也保持着如何的距离。

  许子皓温润一笑，金丝眼镜夹在他的鼻梁上，更平添几分：“现在倒要称顾先生和顾夫人了。”

  顾君弦终于开口，声音不咸不淡，丝毫不在意似的，但眼里多了些讽刺：“随你。”

  温言小脸瓷白，像是没听到顾君弦话里刻意的淡薄，低头娇羞一笑，倒真像是入戏了一般，也装作不熟悉面前的许子皓：“许总哪里的话。”

  许子皓也扯了扯嘴角，眼底的讥讽毫不遮掩：“只是远看着二位，倒不像新郎新娘，像是老板和秘书。”

  话里戳温言和顾君弦的意思十分明显。

  假面婚姻。

  “这红颜知己，与伴自己左右的妻子，果真是不同的。如今见了顾夫人，才知道什么叫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一词，莫过于太重，更不合时宜。

  温言并不是傻子，听得出许子皓言语里的嘲讽。

  顾君弦声音寡淡入水，不带一丝温度：“许总过来，是专门为了给我上课？”

  许子皓提起一个高脚杯，对着顾君弦和温言示意了一下，算是新婚祝福敬酒：“在下不敢。”

  “许某想表达的，只是，”许子皓一饮而尽，“劝诫一下顾总。”

  许子皓继续悠悠道：“在一段关系里，从来没有被选择的一方，只有双向选择与双向奔赴。”

  许子皓将酒杯放在一旁：“对她不好，她自然会选择更好的选项。”

  “是吧，顾夫人？”许子皓垂眸看了看温言，笑容温暖，眼底冰凉。

  温言知道，话里的“她”表面戳着她，实际在值顾君弦背后那个女人。

  许子皓想说，顾君弦若是对栀年不好，栀年自然会选择他。

  温言牙齿快要咬碎，却笑得大方：“许总所言极是。我和君弦相敬如宾，倒不是许总说的老板与秘书的关系。但两情相悦肯定能排除万难。”

  温言又回敬了一杯酒：“谢谢许总送上的新婚祝福和劝诫。”

  许子皓却没看温言，直直对上了顾君弦的眸子。

  两人身高相仿，均是身高体长，举手投足间皆是王者气质。视线摩擦之间，好似有无数火花闪过，迸发出银花火树。

  顾君弦一直没说话。

  顾君弦难得笑了一下：“照许总的意思，做人不能太贪心。红颜知己，只能留一时？”

  许子皓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头。

  顾君弦挑了挑眉头，笑容消下去：“我偏要她一世。”

  *

  栀年拿着手机，呆呆望着被铺天盖地甚至直播宣传的婚礼现场，顾双月不时瞥一眼栀年，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情。

  “年，年年姐，”顾双月实在受不了这让人胆寒心惊的压抑气氛，忍不住打破僵局，“你看我哥，都没邀请他什么亲戚朋友去婚礼现场。”

  看着栀年没什么动静，顾双月才继续说：“我二哥顾君若，还有我爸我妈，也都没去啊。”

  “所以这场婚礼，我哥没那么重视的呀……”

  栀年没有想象中的崩溃，看到这些新闻后，反倒有些无波无澜。

  心情平静地，像是没有见过这些新闻一样。

  是那种，接受过后的无力。

  就好像，自己极力规避的一件事，最后发生了。

  自己努力不想要成为的那种人，自己却成为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那些恶意，铺天盖地朝自己袭来，就像织起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栀年紧紧包裹起来。

  兜兜转转，自己还是绕不开。

  栀年原本不信命的，这一刻，现实却好像就那么明晃晃告诉自己。

  自己已然深陷于这张网，无处可逃，紧的她皮开肉绽。

  房间里开足了暖气，栀年却觉得周身冰凉，如坠冰窟。

  顾双月打了个寒战，突然明白为什么她哥要叫她来看着栀年。

  年年姐就这么被关着，她哥也不放她出去。

  这是人都要出问题的啊……

  照她哥的交代，是不让给年年姐手机的，更别提让她看到这些新闻了。

  可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看年年姐天天坐在窗边对着窗外发呆，就像一具空壳子。

  她就悄悄从吴姨房里，找出了栀年的手机，给栀年解解乏，再陪她说说话。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她哥接下来会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她哥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栀年收回茫然的神色，将手机新闻页面退了出去，百无聊赖地滑到QQ。

  或许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干，别让自己胡思乱想，栀年登陆上自己许多年没有登过的旧的QQ。

  QQ上的置顶人头像有个红点，来了一条消息。

  栀年有些奇怪。

  自己很多年前用的那个QQ，她都没加过几个人。

  置顶的，只有许子皓。

  栀年看发消息的时间，是四天前。

  并没有文字消息，而是显示【（4天前）子皓哥哥：[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想到顾君弦就是因为那天她晕过去之后被许子皓抱着回到房间，自己才被顾君弦囚在这里，栀年的心莫名抖了抖。

  栀年尽力控制着自己的神色，不希望顾双月看出些什么。

  她将手机屏幕熄灭，转头对顾双月说道：“双月，我今天有点儿累了，晚些再聊好吗。”

  顾双月看着面前的女人娇弱如一朵快要被摧残的没有花色的花骨朵，向来女侠做派的她此时怜香惜玉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那，年年姐，你，你就先休息吧，”顾双月起身，认真盯了栀年一会儿，然后迅速冲过去抱住她。

  “年年姐，别伤心了，我一定帮你教训我哥！”

  顾双月的身材体型与栀年差不多，突然拥入自己怀中的女孩儿莫名给自己挖掉一块儿的心脏充盈了一部分。

  “你不喜欢这里，你和我哥协议结束后，你就走，知道不？！”

  “我哥居然脚踏两条船，我鄙视他！”

  顾双月从她怀里起来，哼哼两声，栀年没忍住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顾双月见她笑了，才放心地松开她。

  栀年心中如同暖泉流过，她觉得双月身上暖烘烘的，就像个小太阳，比房间的暖气。

  双月给她枯燥得如同一潭死水的生活荡起圈圈涟漪，漾至内心深处。

  栀年太久没感受过别人的善意，与如此亲密的关系。以至于顾双月抱住她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是莫名拒绝这一份善意的。

  如果顾双月不是顾君弦的妹妹，她真的很想和面前这个心直口快又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成为好朋友。

  可是顾双月是顾君弦的妹妹，而她，有一天终究是要离开的。

  栀年不清楚顾君弦什么时候对自己完全丧失兴趣，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占有的想法不会持续太久。

  这几天她也慢慢想明白了。

  她于顾君弦，就如同小时候，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于她。

  她从小到大便温吞又敏感，从来只会默默揣摩别人的想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双月的模样是她羡慕的样子，活成了她艳羡的模样。

  双月可以恣意追求自己喜欢的一切，可以毫无顾虑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地大胆直言，有爱她的父母和哥哥。

  她不嫉妒，也不羡慕，只是单纯的憧憬。

  栀年唇角弯了弯：“嗯。谢谢你，双月。”

  顾双月离开房间，门关上的一瞬，栀年神色立马紧张起来。

  栀年怀着忐忑的心情，点开了许子皓发来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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