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桌上点着的古铜羊灯散发着微黄暖光，虽说没有屋中其他烛台上的白蜡明亮，却别有一番风味。

  待李嶝示意今晚到此为止时，梨儿放了绣绷，上前同袁璩收拾着黑白棋。雀哥儿也给二位主子端了暖热甜浆。却见李嶝吃了一口就放下，眉眼微皱。

  “下次还是给我斟茶罢了，这甜浆子不喜。”

  袁璩却不以为然，接过来几大口就吃了个干净，拿过梨儿送上来的缂丝绢帕拭了嘴角残汁，“日子已够苦，还是甜的贴心暖胃。”

  李嶝懒理他的谬论，只是第一次正眼看着蒙娘子。

  赵克见状示意蒙娘子与两个丫鬟给李嶝、袁璩行礼，“蒙娘（云烟、竹雨）见过大公子、大奶奶。”请安的话才说完，蒙娘子跪下认真磕头，“奴婢多谢大公子、大奶奶救了我等。”

  身后两个丫鬟也跟着跪下。

  李嶝示意赵克扶起来说话，“蒙娘子往日教养钟大姑娘，我略有所闻，知道蒙娘子贤淑知礼，又读过四书五经，才名在外。现在能有缘相逢，也是我府上荣光。”

  此番话，说得蒙娘子低着头连称不敢。

  “阿璩年岁小，往日吃了不少苦，于人情世故之上略有欠缺，身子也不好……，嫁入我府上这些日子身边也没个贴心之人帮衬，蒙娘子此番来到身旁，我也放心。”

  “承蒙大公子大奶奶不嫌弃奴婢，请二位主子尽管放心，奴婢定然尽心尽力服侍大奶奶。”

  李嶝微微颔首，又看向身后两个低着头的丫鬟，“这两个丫鬟也先随蒙娘子照管阿璩，旁的好说，只有一点丑话在前，如若薄待、苛责了阿璩，定然是发卖出去。”

  两个丫鬟连忙跪下应是。

  看着还算安分的两个丫鬟，李嶝收回审视的目光，淡淡说道：“以后若是要谢，并谢阿璩不计前嫌采买了尔等。行了，退下吧，凡事多与克叔商量着来。”

  待出了正房，赵克才严肃交待，“蒙娘子，你只管带着丫鬟服侍大奶奶即可，如无大公子招呼，都不得入大公子房内。”

  蒙娘子跟在身后应了个是。

  “我先带你们去后院，近些时日大奶奶都安置在大公子的书房内，你们先去拾掇好后院，看看需要布置什么家具物件的，合计后再与我说，我安排青川领你们去库房领来置上。往后，大奶奶的衣物鞋袜，都得你们亲自剪裁缝制，需要什么布料，也与我开口就是。”

  昨日与大奶奶初次见面，就见大奶奶身着儿郎锦袍，做少年装扮，今日里再见，除换了身衣物，却还是一样打扮。

  不等蒙娘子开口问大奶奶是不是更喜男装时，赵克又吩咐道：“如若其他丫鬟婆子善女事、精针凿的，也分些活计，在过年前给大奶奶赶上几身衣物。”

  这么急？

  蒙娘子寻了机会悄悄问了赵克，“敢问赵管家，这大奶奶是喜男装……还是女装？”

  赵克眉眼里顿时涌上一股笑意，“自然是女装，因大奶奶身形弱小，你们就按往日里熟知的样式做并是，材质什么的，全选用好的就行。”

  听到此处，蒙娘子才知会错了意，连忙赔不是。

  赵克摇头，“蒙娘子不用多想，原先的仆妇下人失了心才被撵出去，大奶奶如今身上的衣物全是大公子少年时穿过的旧衣，只是大奶奶也喜欢，并日日里穿着，好顽罢了。”

  之后又说各样安排。

  蒙娘子谨记在心，看了后院并后院一侧的小花园，心里暗暗有了初步的打算。

  赵克临去之前，若有所思多看了几眼两个丫鬟，“大奶奶心宽，有些事还需蒙娘子多为大奶奶打算，一切以大奶奶为主，莫要生了二心。”

  蒙娘子心中咯噔一声，不知赵克意欲如何，一时间也不好得追问仔细。

  待赵克离去后，蒙娘子才浅浅舒了口气，一旁的云烟竹雨也才稍微放松下来，左右傍着蒙娘子，小声问道：“娘子，看着大公子是较为严厉，却不曾想到昨日那少年竟然是大奶奶，看上去不像是谢家之女。”

  她们跟随钟家上下入狱将近一年，哪里知道外面早已天翻地覆。

  蒙娘子微微点头。

  “我们只管照顾好大奶奶并是，一切还需小心谨慎，遇事互相商量着做，莫要着了错处，到头来跟前头的丫鬟仆妇一般被了撵出去。”

  而正房这头，袁璩下了伤脑筋的围棋之后，又觉得困意满满，整个人也懒得动荡，往李嶝身旁一躺，卷了李嶝身上半边锦被盖在腰处，就睡了过去。

  惹得李嶝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连日相处来看，这袁璩何止是有主意，简直是太有主意了。

  她行为狂放，旁的贵女、夫人，哪里会随意歪倒在侧，说来说去，他们虽是夫妻的名分，却只做兄妹来相处。

  可这也不是袁璩毫无忌惮的理由。

  李嶝生来不喜为师，提点几句袁璩不听之后，就寄希望于蒙娘子，只希望在蒙娘子的教导下，能换来一个不那么疏狂的少女就行。

  至于温婉恬静，李嶝已不作奢望。

  他屡屡不解，当年三四岁性格沉静不喜言笑的阿璩，如何蜕变成而今活泼伶俐的少女——

  袁璩：在石壶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疯上几个来回，自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新时代的迅大爷说过，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果然是在钟家掌后院之事，蒙娘子带着两个丫鬟只不过用了两日，就把后院里里外外布置清爽，大到床柜橱桌椅，小到烛台灯罩盆景挂屏，无不是精挑细选，里里外外差人收拾利落后，腊月二十三这日，袁璩正式搬回后院。

  “今后一日三餐还是来我这处吃。”李嶝交待袁璩，“如若再有伺候不周的，你直接与我说，我来处置。”

  袁璩知道他还想着之前阮嬷嬷苛责之事，赶紧应好，“哥哥这番话说得似乎再不得见一般，实则再过一个时辰，我又来找哥哥吃饭。”

  李嶝挑眉道：“果然不懂半点情趣。”

  袁璩翻了个大白眼，指着几箱子李嶝少时的衣物，“雀哥儿，抬去我房中。”

  与李嶝分开住甚好，她也该练练身手了，不然秦沁月那厮哪日杀了过来，只怕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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