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

  破天荒的一声，声音在宫殿中来回游荡，最后全都聚在了方悠然的身上。

  方悠然才反应过来，这洪亮的一声竟是当今圣上喊她的。

  一身穿明黄龙袍的男子，脚步极其轻盈，几个跳跃就路过了文武百官，直冲到了方悠然的面前。

  太近了，极其极其的近。

  近到方悠然能听到对方平缓的呼吸声，能从对方圆睁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拂面的风还在吹，一张俊秀略带着些稚气的脸庞就出现在方悠然前方，仅隔了一拳的距离自下而上地盯着方悠然的脸观察。

  初听嫂嫂这个称呼，着实是把方悠然给愣住了。

  可现在被当朝皇帝紧挨着盯着看还不够，还被围成圈地绕着来回看了三四圈，实在是让方悠然皱了眉头。

  对方的眼神带有极重得稚气，想着当朝皇帝比自己要大一岁，这种稚气实在不该还带在身上。

  尤其是这种观察打量的眼神，像是不带任何思考的纯粹的好奇，纵使方悠然不喜和他人打交道，按理说也不至于如此难受。

  可心中的异样感到底出自何处。

  方悠然一时之间拿不准。

  “嫂嫂，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不喜欢朕？”

  方悠然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抬头就见一双极其清澈的眼眸微皱着望向自己，眼中的失落与委屈是明晃晃的，丝毫不带掩饰，宛如一只被主人威胁要遗弃的大黄狗，摇着尾巴只为了等主人的肯定。

  “不是的……”

  “太好了，那嫂嫂就是喜欢朕的了！太好了，朕的嫂嫂喜欢朕！”

  “额……”

  方悠然看面前的大黄狗突然高兴得握着自己的手转圈圈，不明所以，身体被牵动着失去了掌控权的感觉，非常不好。

  这是什么情况啊，谁能来教教她到底怎么和皇帝相处啊！

  安辞伤在一旁笑着，实则斜眼观察方悠然和饮溪的神态。

  紧张、尴尬、不知所措与晃然无神的样子很真实，看来并没有提前对顾泊钦有所了解。

  顾宝玥虽提前和他透露了方悠然可为友，可到底为敌为友，安辞伤的心里仍没有定下。

  “陛下，文武百官在此，当注意仪表形态。”

  殿外，一道尖锐的声音传入，大殿内的氛围顿时冷了下来。

  方悠然看顾泊钦松了自己的手，赶紧退和饮溪并站，理好衣服，整好神情，再面对着眼前的人。

  一中年男子缓步进入殿中，方悠然第一印象就是服饰实在是繁杂。

  一身红底坐蟒袍，大袖宽襟，下长到脚，左右两边各缀一绣满蟒纹的摆，就连曳撒的当膝处都绣有横条的云蟒补子，如此奢侈的膝襴，实在是见所未见。

  尤其让方悠然震惊的，是朝堂中竟然无一人对此服饰提出异议。

  蟒袍，象龙之服，洪朝的规制是皇帝龙袍为五爪龙，四爪蟒袍至今还没有人得到穿着的先例，即使是御赐，也应该是洪朝开疆拓土的大功臣才是。

  如今竟被一宦官穿在身上，实在是世风日下。

  “魏公公，你明明说今日有新嫂嫂可以陪朕玩的，怎么又要管着朕，你在骗朕。”顾泊钦保臂撅嘴，显然一副闹脾气的孩子模样。

  魏祖德搭眼望向方悠然，尖锐的声音响起，犹如蟒蛇吐信，声声沁毒。

  “小臣自不会蒙骗陛下，只是当着百官的面前，陛下自当仪态，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觉得，小臣说得可有道理？”

  方悠然咽了一口唾沫，垂头一副无措的模样，只等魏祖德见着自己，才勉强抬头望一眼，又快速地低下头去，手指搅着丝帕，声音听上去怯弱无助。

  “自……自然，魏公公所言极是。”

  “切，没意思，又要干坐几个时辰。”顾泊钦的嫌弃毫不掩饰，抬脚就要离开，“朕去豹房玩了。”

  豹房，顾名思义，把豹子当宠物饲养的房间。

  自前世，方悠然就听说当朝皇帝在魏祖德的调养下玩物丧志。

  而这位皇帝玩的还不是美人美酒，而是飞禽猛兽，因此还在宫中专门开辟了宫殿做豹房，虎房，鹰房等。

  “陛下。”魏祖德的声音犹如哄孩子，“礼不可废，百官还未见礼呢。”

  “行吧行吧，那你们快些见礼，嫂嫂，朕一会带你去豹房玩玩可好？”顾泊钦扬着龙袍，在龙椅上四仰八叉地坐下，毫无仪态可言。

  根本不好！

  可方悠然哪里敢说话，只讪笑着，跟着文武百官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的呼声响起，而魏祖德缓步于其间，仿佛他才是文武百官真正的统领者。

  异样，极其异样的感觉。

  方悠然低头行礼，却未听见顾泊钦喊人平身。

  “世子夫人，身子可还好？”

  突然，毒蛇吐信的声音在方悠然的耳边响起，犹如鬼魅，惊得方悠然差点大呼出声，赶紧捂住了嘴，再用蝇声回复：“多……多谢魏公公挂念，好多了。”

  “那就好，小臣还想着让才全把伤养好了再去请世子夫人来宫中陪陪陛下呢。”

  说完，魏祖德并没有给方悠然回话的机会，对顾泊钦道：“陛下忘了让百官平身了。”

  “哦对，平身平身。”顾泊钦极其不在意道，“嫂嫂，朕的郎哥哥呢？”

  “回陛下，世子衣衫湿了，在后殿更换。”魏祖德回。

  “郎哥哥真笨，朕都已经不会把衣服弄湿了。”

  “自然，陛下真龙天子，聪颖异常。”

  “魏公公，朕可以带嫂嫂下去玩了吗？”

  “小臣今儿给陛下准备了更好玩的东西，陛下不看看吗？”

  “太好了。”顾泊钦表现得有些兴奋，“你们这些女的，先去陪我嫂嫂玩会吧。”

  说着，顾泊钦就跳下龙椅跟着魏祖德下了台，安辞伤也自顾自地和宫女饮酒，徒留方悠然被一群夫人围了起来。

  假言假语地应付好大一会儿，方悠然才找机会脱了身。

  她的发冠被顾泊钦转歪了，拽得头疼。

  留下饮溪应场，方悠然在宫女的带领下向偏殿走去。

  只是方悠然不知，从她离开席面开始，就有一双眼睛一步一跟地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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