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会被枪毙吗？”李秋阳见这些人啰嗦一大堆，没人说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忍不住问道。

  “那还用说，你没听见午后的放枪的声音吗，那就是在枪毙人。”另一个囚犯忍不住说。

  “凡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再回来，你们还要排几天，我和老刘恐怕就在这两日了。”年轻的使者看看中年老刘，一副死之将至的表情。

  大家长吁短叹老半天，房间中充满悲伤抑郁的情绪，唯有靠近窗口处一名二十几岁的囚犯，正襟危坐，虽脸色苍白却很平静，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不以为意。

  沈月翔注视他良久，他直觉到此人强大的气场中含混着天罡之力，武功非凡。

  沈月翔感到似曾相识，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如此厉害的年轻人。

  他走到年轻人跟前道“我看阁下一点也不伤悲，难道不怕死吗？”

  “伤悲就可以不死吗？我不喜欢做无用之事。”年轻人抬眉瞅了沈月翔一眼道。

  “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沈月翔一点不在意此人身上的傲慢，他的傲慢非寻常市井无赖那种愚蠢无知的傲慢。

  “本来想投靠天正君，帮助他讨伐海西的，可惜他手下这帮蠢材瞎了狗眼，把我关在这里。”

  “你是海西人？”

  “不是海西人能对海西有那么大的仇怨吗？”

  “被抓进来，您就坐在这里等死吗？”

  “凭我们俩的本事会死吗？”年轻人脸上露出阴鸷的笑容，他的笑容一下子揪住沈月翔的心，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了，后背脊椎处不禁一阵阵发凉。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再次打开，两名狱卒在两个火枪兵的护卫下来到牢房，狱卒指了指两位使者道“你们起来吧，今日送两位上路。”

  “昆吾老弟，就此别过，几日后黄泉路上相伴啦。”中年使者老刘总算还见识过一些风浪与李昆吾告别，年轻的使者已经瘫软在地，被狱卒拽了起来。

  火枪兵的注意力全在两名使者身上，突然靠近窗口的那位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脑壳上镶嵌着一枚镣铐的铁钉，另一名火枪兵立刻调转枪口，指向端坐在那里的年轻人，岂料沈月翔一跃而上，直接用镣铐勒住他的咽喉，不一会儿功夫，火枪兵脑袋一歪，血从口鼻处流出。

  一个狱卒的反应很快马上去抢地上的火枪，但是秋阳更快，她一个侧滑将火枪抱在怀中，对着那名狱卒惊恐的脸轰了一枪，狱卒半片脑壳掀飞，脑浆碎肉涂了一墙。

  剩下的一名狱卒精神崩溃跪在地上喊道“求求你们别杀我。”

  秋阳毫不犹豫一枪轰掉了他的脑袋，本来净爽的房间一下子多了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空气中腥味十足。

  众人回首再看，首先发难的年轻人竟变成一名长发灰白的中年人。

  “大叔怎么是你？”李秋阳认出他是秋名山上挖坑忙的王道三。

  “我不是说了吗？投靠天正君不成，反被这些奴才抓了起来。”

  “你的易容术太出神入化了吧，是你想被抓的吧，要不然谁能抓得了你。”李秋阳的枪口还冒着白烟，她干脆利索的杀人手法源于多年训练的本能反应。

  枪声引起监狱守卫的注意，外面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执勤的火枪队正从四面八方赶来，王道三闲庭信步走出门外正赶上两名狱卒手持警棍冲过来，他手中镣铐钉一弹，狱卒应声倒地。

  李秋阳开枪撂倒了随后赶来的两名火枪兵。

  “小姑娘，这种东洲兵器，你用得不赖呀。”王道三赞叹道，他路过每个监房的门口时，都用内力震碎门锁。

  沈月翔拽着惊慌失措的李昆吾离开房间。

  “你们还不赶紧跑。”李昆吾临走前喊了一句，监房里的人如梦初醒，纷纷涌到走廊上，不一会儿监狱到处都是逃跑的犯人，狱卒四处抓人，火枪兵的操作更加简单粗暴，他们遇到犯人直接开枪打死。

  王道三一脚踹飞走廊尽头的铁门，门飞出几十丈远，撞死了两个迎面而来的火枪兵。

  外面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跟在他们身后的犯人们眯缝着眼，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等他们能够看清时，几乎吓尿裤子，在距离房门三四十米远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了至少五十名火枪兵，火枪兵的指挥官单手上举，只要他手臂挥下，所有犯人都会被打成马蜂窝。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以为自己活在梦中，只见王道三双手挥圆一团紫红色的光球气运丹田，随着他手上不断发力，光球迅速膨胀，火枪兵来射来蚂蟥一般的子弹进入光球中都如进入水中，子弹自旋的轨迹清晰可辨，它们在光球中游来游去，就是无法越过一步。

  王道三突然大喝一声，光球陡然化为一道电，在火枪兵阵中爆炸，无数人体都飞上天空化为残肢断臂，天上下起血雨，火枪零件四处跌落。

  别说身后一众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就是沈月翔这种游历江湖多年的高手，也没见过如此骇人的武功，几个月前此人还跟自己侃侃而谈说什么武学已经没落，未来是新式武器的时代。

  高墙上站岗的哨兵，误以为监狱被哪里发射的炮弹击中，他们调转头向外瞧去，李秋阳一枪一个，打鸟似的将他们击落。

  犯人们冲出监狱，在街道上疯狂逃命，监狱的爆炸声引来金川的东洲拱卫军，很多犯人正撞在他们的铁蹄之下，命丧黄泉。

  “我们就此别过吧。”王道三背对着汹涌而来的铁骑道“别再犯愚蠢的错误了，我们海西再见吧。”话音刚落，他便如影似幻，消失在沈月翔眼前。

  “大叔，简直天神一般的存在呀。”秋阳也忍不住赞叹。

  “别发什么感慨了，赶紧逃命要紧。”昆吾看到青玉的两位使者，刚走出监狱大门，就被拱卫军的枪弹击毙。

  一百四十六章  虎行

  拱卫军面对街上惊慌逃窜的犯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火枪齐射，子弹如暴风骤雨，向人群席卷而来，沈月翔李秋阳和李昆吾猫着腰在混乱中寻找方向，头顶上子弹飞过时发出啾啾的声音，身旁不断有人中弹倒地，喷出的血雾被人吸入肺中，便有腥甜的恶心味，有人蹲在路边呕吐，还没吐两口，脑壳就被子弹打碎。

  街上无辜的行人也跟着遭了殃，有中枪惨叫的，有倒在地上被人群踩踏的，有小孩哭嚎的，有女人找寻孩子的。

  沈月翔拉着李秋阳的手，趁着拱卫军一轮换弹夹的时机，跳进街道旁一个胡同中，扭头一看发现李昆吾没跟上，他让秋阳等着，又跳入人群中，把李昆吾拽了出来，火枪射击的声音再起响起，子弹射中人体时就像打在水桶上，发出沉闷的液态激荡声。地上尸体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层，垂死的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三人在弯弯曲曲的胡同中狂奔十几里，才在一片梧桐林边停了下来，彼此看看三人衣服上头发上粘满血迹，好在没人受伤。

  “东洲人实在太残暴了。”李昆吾惊魂未定，喘着粗气，“要是他们登上海西大陆，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秋阳扛着步枪，她发现用枪打人真过瘾，还想有机会再朝东洲人打几枪。

  “我们干掉天正君，他就在金川，近在咫尺。”经历了这么多，沈月翔知道除去天正君这个祸首至少可以为海西多争取一点准备时间。

  “刚逃出升天又要深入虎穴？”李昆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知道天正君在金川，说不定他已经回东洲了。”

  “他肯定在这里，要不然拱卫军怎么能够反应这么过度，还有王道三他说要投靠天正君，如果天正君在东洲，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叔那么厉害，为什么要投靠天正君呢？”李秋阳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他们那些高手思维都不正常，你看看无疾还有三部宗一郎再加上王道三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主，没人能搞明白他们到底想干嘛。”

  沈月翔刚刚目睹了王道三的厉害，没想到尘世间竟然有人的武功能够到达这种境界，难怪宗一郎见了他都要逃命。

  “大叔要是帮助天正君做事，那他们岂不天下无敌了吗？我们要去刺杀天正君，恐怕大叔这关就是一道天堑。”李秋阳不无担忧地说道。

  “所以，不管事情是真是假，我必须趁着他们联合起来之前，先干掉天正君。”沈月翔摸了摸秋阳的肩膀道“你和昆吾就在这里等我，明日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想办法逃命去吧，不用再管我。”

  “我和你一起去，死也要死在一起。”秋阳握紧手里的枪，“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去冒险了。”

  “秋阳姑娘，沈兄若带上你恐怕还要担心你的周全，他一个人反而能够心无旁骛，你还是留下来陪我吧，我要是没人保护，遇到敌人追来，那才是必死无疑呢。”

  李秋阳白了李昆吾一眼，再看沈月翔态度坚决，只能无奈同意，“答应我，能杀他便杀他，杀不了也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赌。”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天正君居住的地点人所共知，他自恃天命所在，并不太把安保放在心上，况且自登陆地泽以来，想杀他的人成千上万，各路杀手刺客纷至沓来，如同苍蝇似的，虽然烦人却不能伤他分毫，每天火枪队在报告巡视情况时，有一章中专门写有击毙刺客多少人，这些人他一个也没看到。

  他住在从前地泽元老院议事的屠龙寺，这座寺庙据说是当年为了纪念一位屠灭巨龙拯救苍生的英雄所建，前后有七七四十九院，九九八十一房，根据负责保卫的大臣建议，他每天随机住在不同的房间，所以杀手光要找到他就大费周章。

  刚到屠龙寺时倒真发生了一件近在咫尺的刺杀事件，一个寺里的和尚见天正君杀人盈野，罪恶滔天，竟生出替天讨逆的想法，从伙房拿了把柴刀径直闯进天正君休息的房间。

  天正君见和尚提着刀来到自己跟前，并不惊慌，他问道“你是来杀我的吗？出家人不是有好生之德，不能破杀戒吗？”

  和尚说“杀你才是彰显好生之德。”

  天正君又问“你确信你能杀得了我吗？”

  和尚说“杀的杀不的也要杀。”

  和尚正要举刀，天正君再问“你们寺里的和尚都抱有你这样的想法吗？”

  和尚刀举在半空说“何止我们寺庙中，地泽没有人不想把你碎尸万段。”

  “明白了。”天正君说完掏出手枪，打死了和尚。

  又下命令杀光了寺里所有的僧人。

  天正君出生时据东洲一位叫无休子术士说，他看到一股黑气盘庚在东洲王宫之上，乃天煞星下凡之状，此君必致天下生灵涂炭，东洲王室并不迷信，天正君的父亲让人打了术士一百军棍，断了他一条腿，又挖了他的舌头，以惩戒他散布谣言，胡说八道。

  天正君十二岁那年，有人从海西运来一只吊睛白额大虎，送给东洲王室，东洲人没见过这么凶猛的动物，他们在虎笼中放入一只羊，虎扑上去，立刻将羊撕成碎片，又赶入一只牛，可怜的牛吓得哞哞叫，虎返身一跃咬住牛的咽喉，鲜血喷溅而出，众人见了，无不骇然，只有天正君起身鼓掌，他走到笼边，满地鲜血使他兴奋不已，虎见有人靠近，正欲扑上去，谁想到那畜生只与天正君对视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像只小猫样匍匐在地，蠕动到笼边，天正君在虎头上拍了拍道“真是好勇猛的动物，我以后就叫虎行君吧。”天正君自称虎行君好几年，直到弱冠封王才改成天正君。

  天正君的父亲青冈君目睹当日景象，不觉想起当年术士所言，从此嫌弃了天正君。

  青冈君为人正直仁慈，在位期间体恤民情，虽然偶尔凭着祖辈的惯性对地泽发动一两场战争，但总体上是一位厌恶征战的君主，正因为性格上的宽厚，便纵容着大臣们在朝堂上恣意妄言，尊卑失序倒施逆行，严肃的朝会经常搞得跟菜市场似的，乱哄哄的，然大臣们的骄纵并未影响到他们对青冈君的敬重和忠诚，每次议事虽场面混乱，但结果基本都遵循了青冈君的意志，君臣之间不仅公事上能达成一致，私交亦甚好，青冈君常到臣子家饮酒作乐，不醉不归。

  等天正君到了十六岁便得到和两位兄长一起临朝听政的机会，散朝之后，青冈君问兄弟三人有何感想，两位兄长均就事论事，谈论自己对某项国事的理解，唯独天正君面色阴沉道，那些臣子对君主大不敬，都该杀。

  青冈君自此不让天正君参朝，他曾对身边近臣道，吾不该断无休子之股，每每忆起，悔不当初。

  朝臣们听闻此事，都知天正君不受宠爱，将来断不能继承大统，纷纷去结交两位兄长。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在青冈君寿终正寝之前，先是大王子在与地泽的战争中落水溺亡，英年早逝，没过两年，二王子在青楼里夜御十女纵欲过度，撒手人寰，天正君便成为继承王位的唯一人选。

  大臣们回过神来，再去巴结天正君，此君却闭门不见，他让门房传出话来，他不见夏虫，意喻他不与将死之人的面谈。

  天正君即位后果不其然，找借口将前朝大臣诛杀殆尽，从此东洲朝会再不见戏谑之气，大臣们参朝无不胆颤心惊，天正君的命令早上下达了，晚上必有结果，所以他推动其东洲改革事宜颇为顺利。

  萧逸曾问天正君为什么要出征海西，天正君说“能出产老虎的地方一定不错吧。”萧逸听了错愕不已。

  沈月翔进入屠龙寺后，马上陷入了四十九院和八十一房的迷宫之中，他攀在一棵榕树上，从缝隙中观察一阵，发现附近几个院落中手持火枪的警卫分队和巡逻队的配置都一模一样，连巡逻队的方向都统一按逆时针方向运转。

  正在没有头绪之际，一道黑影从头顶掠过，踩着身后屋顶的瓦片向南去了，难道是另一名刺客，沈月翔别无他法，便跟在刺客身后，希望他已探知天正君的具体位置。

  刺客身法飘逸，轻功不错，沈月翔在暗夜中既不跟丢又不被其发现颇费了一番周折。

  一连行几百米，刺客终于俯身停在一道屋脊上，沈月翔趴在他身后的另一道屋脊上，凭借浅淡的月光，他看清刺客穿一身黑色夜行衣，束发蒙面，手持一把雪亮钢刀。

  天正君的房间里正亮着灯。

  王道三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他喝着热气腾腾的清茶，手里端着天正君打死和尚的那把手枪。

  “这么说，阁下是来谈合作的？”天正君毫不慌乱，他有生以来从不知惊慌和害怕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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