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

  颜初和青与归便出发离开了景州。

  她知道，昨夜与景修道别过了，特意和他说过了，今日不必来送行，免得平添伤怀。

  马车摇晃，颜初坐在青与归身侧，心情大好，

  “与归哥哥，我们去东都，找到姜国公府的这位小姐，无啼说，圣女之血，可解幽冥蛊，到那时，你就能痊愈了。”

  青与归笑着点头，不知怎的，他心中隐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但是又不想颜初失望，所以只是点头。

  “与归哥哥，你的幽冥蛊有解法了，你不开心吗？到时候你身体痊愈，又能长命百岁了。”

  青与归心中有一阵子失落，如果没有颜初在，他活长命百岁又有何用？

  此番虽然中了幽冥蛊，可是心中却是有几分自责的欢喜。

  因为，如果这幽冥蛊一日不解，颜儿便会日日守在他身边，不会离开。

  如果这样，哪怕像师傅那样，只活五年，十年，只要有颜儿相伴，他也是愿意的。

  “颜儿，如果这幽冥蛊解不了，我们回紫云山，不再下山，像小时候那样生活，你愿意吗？”

  颜初愣了一下，抬眼去看青与归，他眉眼温和，不应该早早死去的。

  “与归哥哥，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我不许你死。”

  青与归极少任性，他总是温和而知进退，让人如沐春风，可这一次，却仿佛有些固执的追问，

  “如果就是治不好呢？”

  颜初将头靠在青与归的肩膀上，就像从前在紫云山一样，

  “如果真的治不好，我们就回紫云山去，我每月为你疗伤，日日陪着你......”

  青与归伸出修长的手去摸了摸颜初的头，她的发丝顺滑，青与归轻轻抚过。

  那样的生活，不正是他幻想了很多年的吗？

  颜儿永远陪着他，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二人，每一个晨昏，他们都陪在彼此身侧......

  可为何，真的听到，却并不欢喜？

  因为他迟早会死，到那时候，颜儿一个人在紫云山，怎么生活？

  谁来照顾她？

  就算将这些年的积累都留给她，让她这一生都有取之不尽的财富；

  就算将千鸢阁留给她，让浮生护她周全，听命于她，可她终究是一个人。

  “颜儿，你还喜欢沧辞暮对不对？”

  颜初身子微微顿了一下，并未抬头，一只手挽住青与归的胳膊，

  “嗯，还喜欢，但是我不会原谅他的！也不想再见他了。”

  青与归的语气极为平和，他轻声又道，

  “是因为他也怀疑是你偷了楚州兵防图？”

  “是，也不是。”

  颜初侧脸去看青与归，他的下巴极为好看，

  他与沧辞暮古铜色的皮肤不同，他的皮肤冷白。

  “与归哥哥生得真好看，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青与归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多么想告诉她，他爱了她很多年。

  从少时便开始，可是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

  颜初听了笑了，“那真可惜，像与归哥哥这么好看，要是生个孩子定然也是极俊俏的，

  到时候还会追着我叫姑母......姑母......多好啊。”

  青与归脸上也浮现了笑意，如果他们会有一个孩子，在紫云山上蹦蹦跳跳，多好啊。

  小时候在紫云山，师傅第一次从山下将海棠捡回去。

  海棠说，她们村子里会玩过家家的游戏，就是扮演新娘和新郎。

  那时候颜初每次都嚷嚷着要做他的新娘。

  这样的游戏他们在紫云山里玩过很多很多次。

  只是后来，颜儿长大了，仿佛不记得了。

  颜初自顾自的说着，“从前七公主喜欢你，我看若溪也喜欢你，她每次见你都会脸红。

  与归哥哥，上次你中了幽冥蛊，我看安夏也很担心你，你说，安夏会不会也喜欢你啊？”

  青与归并未说话，只是轻轻的抚过她的发丝，安静地听着。

  “如果是她们，我倒是最喜欢安夏做我的嫂子，她最讲义气了，当日在珑山派肯舍身救我们。

  而且她也生得好看，你们两的孩子定然会是这世上最最可爱的孩子。

  然后他成日里跟在我身后，叫姑母......姑母......

  我定然会好好待他，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青与归也笑了，他相信的，如果他真有一个孩子留给颜儿来养。

  他相信颜儿会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就像他也相信，自己对于颜儿来说，很重要。

  只是，颜儿把他看成亲人，就像她一次又一次的在人前骄傲的说，

  “他是我哥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在颜儿眼中，成了亲人，成了最重要的人，却唯独不是爱人？

  颜初越说越远，而且带着泪意，如果这幽冥蛊真的解不了。

  那与归哥哥便会死，死是他会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像师傅一样，消失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是和与归哥哥有关的了，如果与归哥哥有一个孩子，

  那是不是见到他就像见到与归哥哥一样？

  一想到这世上，也许再也不会有什么是和与归哥哥有关的了，颜初只觉得心中痛得像被撕裂一般。

  “如果与归哥哥有了孩子，会叫什么名字呢？

  就叫青见好不好，日日相见，岁岁年年长相见。”

  青与归似乎在听她说话，又似乎没听，

  “那颜儿，喜欢孩子吗？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颜初只觉得双眼有些模糊了起来，

  “喜欢，喜欢男孩，让他长得像与归哥哥一样，一样的儒雅，一样的温润如玉。

  然后他会叫我姑母......我会对他极好，极好，就像与归哥哥对我一般好......”

  说到这里，颜初将头埋进了青与归的怀中，抽噎了起来。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日，与归哥哥会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会从这世上消失。

  她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师傅的过世又一再提醒着她，她会失去与归哥哥。

  她总想做点什么，留住他。

  所以她去月城找无啼，所以她去凌州找白洛仁。

  青与归也未再说话，只是将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背上，

  拍了拍.....

  拍了又拍......

  如果他不在了，颜儿，应该托付给谁？

  临终之前，到底应该如何为她安排，

  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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