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糖醋鲤鱼和蚝油生菜端上桌，沈暖不得不承认，厨艺这个东西还是需要一些天分的。

  她虽然也能做出几道味道不错的菜，但向来卖相不行，跟唐思扬做出的这种真正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完全不在一个品级。

  一筷子鱼肉入口，沈暖的眼睛里仿佛闪烁出了星光，赞叹道“哇，真的太好吃了。”

  不愧是考过厨师证的男人！

  就连蒸的米饭都是软糯糯的，不干也不会过软。

  沈暖许久没有这么有胃口过，足足吃了两碗米饭，一条鱼唐思扬只吃了几口，便全然进了她的腹中，就连蚝油生菜这个对她这种肉食动物不太友好的，也被她吃了大半。

  唐思扬看着沈暖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两手托着下巴，笑得十分开心。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正在与幸福逐渐靠近。

  “你去洗澡，我来收拾。”沈暖不由分说地把唐思扬从厨房推了出去。

  唐思扬回头看沈暖坚持的样子，便转身进了浴室去洗澡。

  等他洗完出来，沈暖已经收拾好，坐在客厅的桌子旁研究他的药，旁边已然给他倒好了白开水。

  “这个1粒，这个2粒，这个6粒，这个2粒……”她一边看着医嘱，一边往自己手里放药。

  她的手不算小，可十几粒药片却已然占据了她大半个手，想到唐思扬这一个月每天都要喝这些药，她心头一阵一阵抽痛起来，喉头发酸，声音也随着越来越低。

  看出沈暖的心疼，唐思扬一口吃了沈暖手上的药，两口水就咽了下去，随后笑着对她道“小暖，你看，没什么的。”

  “干嘛一下吃完？”沈暖有些生气地看向唐思扬。

  “多苦啊……”因喉结发酸，发出的声音十分低落，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不想让唐思扬看到她的伤心，本想起身回卧室，却被唐思扬拉进了怀里。

  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唐思扬，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痛苦？这五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沈暖哭得唐思扬心颤，他紧紧抱着她。他的小暖一定把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吧。

  他早已做好准备将一切疤痕都在她面前袒露，如今她想知道，他便只想让她开怀。

  他这五年经历了什么呢？

  大概是数不清的绝望和痛苦吧，他从来没想过的“死亡”也会时不时跃在心头成为一道选择题。

  十六岁起，亲眼目睹过唐山的出轨，他便只剩下一个名义上的父亲。

  二十三岁，母亲因拒绝接受离婚和被背叛的现实，成了严重的精神分裂患者，从此亲情在他这里彻底成为一场空。

  自己所爱的，所向往的，在责任面前成为必须抛弃的选项，那一刻，他决定放弃做自己。

  作为母亲唯一的亲人，他必须要为她撑起一片天。但是她在遭受精神折磨，也把他带入了另一个精神世界的旋涡。

  五年里，他的母亲从不允许自己离开她的视线，他成了照顾她的附庸，要接受她突然而起的狂躁，还要耐下心来安抚她的伤痛。

  他既已然放弃自己，成为母亲的支柱，便也没有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可以。

  他唯一可以松一口气的地方，是离家300米远的舞蹈工作室。

  只有在那里翩翩起舞的时候，让身体累到麻木的时候，他才可以暂时忘掉所有。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的母亲依然不放心，时常要去舞蹈工作室监督他的工作。他以为自己可以超脱地坚持到母亲恢复到正常得那一天。

  可是他忘了，自己是一个正常活着的人，无法像机器那样日夜不停地转，可以不生病，可以不思考……

  于是，在看到希望之前，他率先被无尽的窒息压倒了。

  三年前，他带着无尽的思念偷偷跑回了国，他想透口气，想去再看一眼心里的希望。然而就是这次离开却差一点让他前两年的努力和坚持前功尽弃。

  这次回去之后，他的母亲每次发病都变得更厉害。她会发泄似的将家里所有的东西毁坏殆尽，连带着对他的不信任，将他一切表达出喜欢的事物都残忍地虐杀。

  比如被剪刀戳出洞又被一点点撕碎的小暖的照片，比如他养了两年被践踏出内脏的小金鱼，比如他细心呵护了好长时间却被连根拔起的盆栽，又比如他收养并一度成了他精神支撑的流浪猫小小……

  他的身体和精神也随着这些事物的被虐杀，一点一点被摧残成荒芜的枯木。

  他的母亲会在极致的愤怒下对他进行撕打，而后又会抱住他的头进行孩童般得安抚。

  他的母亲会在强烈的狂躁下将他推倒在满是碎玻璃的鱼缸上，而后又会在看到他被鲜血染红的后背时，冷静地为他拨打急救电话。

  他的母亲会在安静地对话间突然将滚烫的稀饭倒在他的大腿上，而后又笑着对他说对不起。

  他的母亲会在疯魔的笑容中拿着小小的尸体威胁他，又会在倒下的瞬间变成慈爱的母亲……

  他的母亲明明是在恨他，却又表现出对他的爱……

  他活在极致的精神矛盾中，终于感觉自己想要踏上生和死的边缘。

  他想最后一次地为自己活一次。所以他又回到了国内，只为他在无数个黑夜中曾经臆想过的笑容和声音。

  ……

  “小暖，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笑着说完一切，唐思扬才发现自己所谓的坦荡其实是极度的不自信罢了。

  此刻的沈暖眼泪已经干涸，所有似是感同身受的痛楚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紧紧地抱住他。

  唐思扬搂住她的腰，埋首在她颈间，微微合上眼睛，前所未有的袒露，前所未有的轻松。

  深夜，唐思扬睡意朦胧间，听小暖在他耳畔说“思扬，一切都过去了，以后，由我来爱你护你，你就好好做那个自由的自己。”

  他虽然闭着眼睛，却也忍不住笑意上脸。

  黎明，就那样在他的小暖身旁映出了希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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