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手，她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看洛名傲的脸色变了，便轻声解释道：“我天天弄草药呢。”

  洛名傲强忍着不要砸了茶盏，笔下的劲道暗暗加重，要把手术刀的锋刃都画出杀气来了。

  等画完最后一个刀样，洛名傲将笔重重拍在桌上，双手扶在条案上，坐得端端正正，嘴唇紧闭，两眼直直地盯着曹小野。

  曹小野本来还想请他帮忙写个方子，这会一抬眼就觉得洛名傲周身有一股子怒气，快要按捺不住动手的样子，她赶紧一边拿起图样后退，一边还用快要哭了的语调颤抖着说：“多谢殿下，我这就请十六哥帮我去打样。”

  洛名傲“哼”了一声，起身来，越过她便朝外走去。他得出去透透气，这丫头怎敢如此僭越，要不是他还记着她说能治青骊，他刚才已经动手把她扔出去了。

  待他出了门，小野才敢大喘气。她都说了手上的印子，那都是药汁染的，搞不懂这殿下怎么连这个也要生那么大的气。

  她不怕正常人，但她怕精神病……谁不怕啊，她往下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定了定神。

  秋道长跟肖十一聊完了，走过来看她手里的图样。

  越看越有意思，尤其是手术刀的样子，他从未见过，便仔仔细细问了她每一款刀的用法。曹小野一一解释。

  说完才想起来，被洛名傲吓得，忘记画缝合针了。

  跟秋道长说话，她胆子就大得多了，当下就请秋道长帮忙。

  秋道长按她说的画出样子，又听她解释了怎么用，大赞神奇。他在大洛也算是有名的道医了，却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工具，更不要说有人用这样的工具给人治病了。看来那西国的医术已远在大洛之上，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呐。

  聊完这弯弯的针，曹小野又讪讪一笑：“我不会写字……您能帮我写张方子吗？”

  其实港城用的字，跟大洛用的字，差别也不是很大，绝大部分她也是会写的，只是她用不惯毛笔。

  秋道长一笑，似是毫不意外，说道：“你来说，我帮你写。”

  “白术、当归、白茯苓、黄芪炒、远志、龙眼肉、酸枣仁炒各一钱，人参一钱，木香五分，甘草炙三分。生姜、大枣也要少许。”小野一口气说完。

  秋道长写完方子，拿着又看了看，他有点纳闷，问道：“这是给青骊用药？”

  “不是的，我给自己开的。”小野没想隐瞒，坦率说道，说完又赶紧补上一句：“您答应了的，不管我要什么药，都给我买。”

  “哈，你算计我是吧！”秋道长倒也没有生气，就觉得有点好笑。这鬼丫头果然狡黠得很。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太好，精力不济，怕影响给青骊解毒呢。”小野赶紧找补，也不管这理由有多牵强。

  秋道长本就没在意这个，又问：“这个方子倒是不错，是谁教你的？”

  “我在我祖父的医案上看到的，便背了下来。”她随便胡诌回复道，这是经方，古籍上便有记载，只是这大洛不知道有没有。

  “你祖父的医案……你背了多少个方子？”秋道长又问。

  “大概一百二十多个。”

  “你用过多少？”

  “我都用……用不着，我还没有坐诊呢。”小野差点脱口而出要说都用过，话到嘴边赶紧改口，勉强圆回来了。

  可不能穿帮了。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体里装着个二十七岁的成熟又专业的灵魂，要是被人发现了，怕是要被当作妖异打死吧。

  秋道长倒是没有深究，只是追问：“那些方子怎么用，你都知道？”

  “祖父要求很严格，我都有背过完整的医案。”

  “你祖父还教过你什么？”

  “经络脉学，施针，用药，经方，本草，手术……什么都教一些。”

  “嗯，”秋道长点点头，又拿起方子问：“就这个？不用给青骊开方子？”

  “我现在还不知道该给青骊开什么样的方子，还得等做好了针再试验。而且，按我上次试过的结果来看，有草药可用。”

  她坦坦荡荡地说出来这句话，圆溜溜的杏眼清澈明亮。

  两人就着医药之事，又聊了许多。秋道长几次试探她，她都是很实诚的态度，这让秋道长对她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欣赏。

  聊罢出来，小野将画好的图样交给肖十六，自觉今日算是办完了一件大事。她吃过晚饭，和厚朴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便早早回后院去睡觉了。

  前院厢房内，点着不甚明亮的烛火。秋道长和洛名傲坐在长案前斟茶，两人商议完夏税收缴的安排，又提到这阵子府上人手越来越多，开销也越来越大，要如何筹划些产业来充实府库的事。只是二人都不会做生意，也只能圈了几个方向，定了几个能用的人，具体怎么做，也就准备交给下人了。

  聊完正事，秋道长说道：“我不能一直跟在你身边，你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好大夫，宫里派过来的人，你我都不太放心。我若是收曹医女为徒，好好调教，将来为你所用，你觉得如何？”

  见洛名傲抿着嘴，没表态，秋道长又说道：“她虽是西国人，但身世没有羁绊，她的兄弟也可以一并收入府内安置。最要紧的是，她习医颇有天赋。我天长观所传医道高深，你看我观中弟子十余个，少的学了十余年，多的学了二三十年，多有盛名在外，但我以为，实际上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

  别说那些弟子，秋道长觉得若是论行医的天赋和底蕴，自己也是不如这小丫头的，假以时日，这丫头的医术也肯定会在他之上。

  “她施诊，用药都颇为熟练，方才见到你帮她所画的银针，比我师尊传给我的那套还要胜上一筹。你知道我并非一时兴起，许久以来便有打算自己培养人手，只是一直没有遇见这等合适的，虽是个女子，性子却也是那般直率踏实。若是你不反对，我便找个机会将这事与她挑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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