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凉风一阵接一阵，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用过晚膳，小野和牛婶冒着小雨回了后院，洛名傲已经回来了。

  小野拿帕子擦了擦雨水，换了身干净衣裳，又请牛婶去煮了些姜枣茶，然后自己端着茶水，去了洛名傲的房间。

  洛名傲依旧坐在木榻上的矮桌前处理文书。

  小野坐在他对面，轻轻地放下茶壶，倒了两杯，递一杯送到洛名傲跟前，道：“殿下，天气冷了，喝杯热水吧。”

  洛名傲放下笔，抬头看小野自己端了一杯，一口喝下。

  他端起杯子，小抿了一口，清冷地看着她，等她认错。

  小野却压根儿没提昨日出去喝醉酒的事，问道：“师父说，殿下冬日要疏通河道，修堤坝，是治理黄沙河吗？”

  “嗯。”

  “我们那药坊，就准备建在黄沙河边上的一个庄子里。前几日我去看过，河滩上有大片良田，若是没有水患，粮食的产量会稳定许多吧？”

  “是的。”洛名傲不冷不热，看着她。

  “那这水患确实要治理，这样百姓才不会闹饥荒，饿肚子。”小野一脸认真，她拿出荷包，小心地掏出三张银票，道：“我也想出一份力，可我眼下只能拿出这一千五百两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银票放在桌上，往洛名傲那边推。

  洛名傲有些意外，问道：“你最心悦的就是银子，又为何舍得拿出来给本王用？”

  “我心悦银子不假，可我也不是要整日抱着银子睡觉。我只是喜欢有银子花。”小野严肃地说道，“殿下说错了，这些银子并不是给您用的，这是用来治理黄沙河的。说到底，这只是经您的手，去办这件事而已。”

  洛名傲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往后微微仰着，听到这话微微有些愣神。

  他忽然便想通了一桩事，笑着道：“哈哈，你倒是想得通透，提醒本王了。”

  他大笑起来，周身阴冷的气息消散开来，小野才注意到，他左侧脸上居然有个浅浅的梨涡，这让他显得有些孩子气，平添了几分可爱。

  她还想多看两眼，洛名傲却挥挥手，道：“你先去忙吧，本王有事要办。”

  小野赶紧退了出来。

  洛名傲脸上挂着笑意，提起笔，给他的大皇兄写信。

  黄沙河水患最严重的一段都在凤翔境内，总共有约四百里长的河堤需要加固，还有十余处支流需要疏通修缮。

  工程量巨大，花费更甚。少说得准备四万余两白银，上万力役，这还是沿途的四个县的官府不拖后腿之下的预算。

  洛名傲已经筹了一万七千余两，加上秋道长相助，甥舅二人预计能在八月底筹措二万余两，还有近两万两的缺口。

  朝廷是不能指望的，朝中无人，洛名傲的折子估计都到不了桓成帝的案头。地方官衙能配合的不过是征徭役的时候，派些人去办差，但银子是实在拿不出。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如何筹钱，小野的一句话，让他有了一个新思路。

  要论这天下最有钱的，除了他父皇，还有他的两位皇兄：大皇子洛名威，二皇子洛名宣。

  大皇子想要除掉洛名傲，是因为他想要这大洛的天下。

  这天下，自然也包括凤翔，包括黄沙河。

  洛名傲在几个月前已经将自己中毒的信息传出去了，后来又借宋怀德之手，通过太原府济世堂张天元那个医痴，将这个事儿进一步扬了出去。张天元自己治不了他的伤，回去以后逢人就问，已经问到京城的太医院去了。搞得现在宫里的有心人都知道，三殿下身上的毒，世间无人能治，太医院也没有办法。

  这事儿大皇子自然是最清楚的。自从他通过几个渠道确认了洛名傲的伤，他心里便无比轻松。现在他已经不用担心这个三弟会跟他抢江山了，按他的估算，不出三年，他的三弟将只剩一具白骨了。

  三年而已，他当然等得起。

  洛名傲被大皇子惦记了十余年，经历的几次生死关头，都是拜他所赐，所以在所有的兄弟当中，他了解得最多，揣摩得最多的，就是大皇子。

  洛名傲太了解这位大皇兄了，他人前总是宽厚儒雅的模样，最喜欢别人称颂他仁爱厚德，背地里也是最舍得花银子来打造这个名声的。洛名傲准备将计就计，写信问他要银子。

  洛名傲在信里，一面诉说自己觉得人生短短，一事无成，心有有愧，怕去了地府都无颜面对母妃和母后，一面又处处体现出心有不甘，觉得时不待人，他身为儿子，尚未为父皇分忧；身为皇子，也未曾助大洛江山千秋永固，因此，他打算兴修水利，治理水患。

  他将自己的计划简要地说了，才说自己府中空虚，银子不够，即便他将镇北王府库房中所有银两拿出来了，也还差三万两。所以他想问问大皇兄和二皇兄能不能帮忙。如果二位皇兄能助他一臂之力，他一定在黄沙河边上，为哥哥们立碑着文，歌颂功德，昭告沿河的百姓，这是二位殿下的恩泽。

  在信的最后，他写道：天下是大洛的天下，百姓是大洛的百姓，世人皆知皇兄胸中装着百姓的福祉，他也将拼尽全力办好这件事，给哥哥们一个交代。

  洛名傲知道大皇兄收信，肯定会先取笑他一番，然后又要假惺惺地可怜他一番，还得去去探探二皇兄的态度，再决定花多少钱买这个贤名。

  洛名威身为镇南王，肯定抵挡不住在镇北王的地盘上扬名的诱惑。按他的性子，他肯定会琢磨：老三修水利，修得好，受益的是大洛，而大洛是他的。

  即使大洛现在还不是他的，在父皇面前也是他的宽厚慷慨，助成了这件事。

  修不好，败的是老三的名声，他也不过是个诚心护弟，出了些银子的哥哥而已。

  左右都是不亏的。

  至于二皇兄洛名宣那边，洛名傲觉得他不会把这当回事，但会随意地给些银子。

  因为他二哥向来只顾享乐，不问其他，性子也是随意得很，谁问他借钱，他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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