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下。

  在牛婶和王瑞阳的双重监督下，王大柱带着一帮伙计，将庄子里里外外按小野的图纸要求改造完毕，这几日已经开始试着制药了。

  新药的制作，没有小野的现场指导，珍妮和安吉拉照着流程来，却始终没掌握好火候，一连做废了好几锅，安吉拉烧柴烧得小脸墨黑，顾不得擦擦又去库房领药材。

  存放药材的库房由刘木生的娘子在管着。木生娘子话少又细致，男人们在往空闲的库房里搬运粮食的时候，她带着儿子其峰，对着药典，一样一样归置好了增德送过来的药材。

  一排排整齐簇新的大木柜靠墙而立，每个抽屉上都贴着她写的药名儿，有的旁边还贴着用法用量，那是其峰写的。

  木生娘子的字写得越发的秀丽端庄，看着让人赏心悦目。安吉拉每次来取药，都毫不掩饰地赞叹：“嫂子，你的字儿，比我们小姐写的好看千万倍！”

  木生娘子羞红了脸，赶紧制止她：“妹妹别乱说，我哪里敢和东家比。”

  “也是，我们小姐，除了写字差点儿，别的都是顶顶儿的厉害。哦，不对，我们小姐不会做绣活儿。也不会吟诗作对。画的画儿也很奇怪……总之，我们小姐很厉害的！”

  珍妮出来取水：“安吉拉，小姐才出去几日，你就敢说是非了。小心小姐回来发卖了你。”

  “啊哦，我错了，求姐姐不要告诉小姐，嫂嫂也不要说啊！”安吉拉吓得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要来干嘛，赶紧取了药，回去干活。

  王瑞阳在一旁查看木生娘子记的账，简单清晰，有模有样。这样的记账方式，只有曹姑娘那样聪慧的人才想得出来。

  曹姑娘离开前叮嘱的事情，他一样也没敢大意。这个来月，他跑庄子的次数比去天长观做义工的次数要多得多了，最近更是天天都来。

  牛婶最近在庄子里住下了，珍妮和安吉拉则每日跟着他的马车进进出出。两个丫鬟在路上，也是时不时的念叨小姐长，小姐短，让他听得无限惆怅，脑海里挥之不去小野的模样。

  她开心笑着的样子。

  她认真地给别人讲解自己的构思时的样子。

  她写字时不耐烦地辍笔的样子。

  她拿到银票时两眼发光的样子。

  他看着王大柱他们，把她图纸上的设想一样一样地变成了现实，脑子里无数次惊叹于她的智慧。字写得不好有什么关系？不会做绣活，不会吟诗作画更是无关紧要。

  这世上，写字漂亮的女子，善做绣活的女子，会吟诗作画的女子数不胜数，有几个能像曹姑娘那样，会诊病，会制药，会管账，会将普通的庄子变成药坊，还会那样可爱地说要吃肉肉！

  胡思乱想着，王瑞阳猛地发现，这个月自己也做了许多事，忙得一日不曾停下来，但自己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稍微动一下就喘不过来气，相反，他现在忙碌一天下来，晚上睡得可踏实了。

  还不是曹姑娘医术高明！也不知道曹姑娘什么时候回来。他问了珍妮，珍妮也说不知道。

  珍妮也想着小姐早点回来才好。明明在药铺练手的时候，药丸做得十分顺利，小姐不在身边，她却连着做失败了好几次。

  看着那一锅锅倒掉的料，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倒不是怕小姐回来说她熬废了材料，大不了她拿出自己的月例银子买下做坏了的药材，补到公账上去。她暗暗焦躁，是觉得自己辜负了小姐的期许。

  那时候小姐说药坊的药艺复杂，一天学一个方子就很好了，她还觉得小姐是看扁了自己。如今她照着早就背会了的技巧流程，一上手却又发现真没那么简单，做出来的东西跟小姐做的一对比，不管是吃着，还是闻着，都不是一个味儿。

  明明是按小姐说的标准化流程来做的，到底差在哪里了。珍妮想要不她和牛婶挤挤，住到庄子里算了，免得来回跑浪费时间。这样还可以多试几次，万一小姐回来的时候，她还一样都没有做出来，那真是愁人。

  珍妮愁，王大柱也愁。

  他有心在东家面前好好表现，东家留给他的活，他一五一十的都干完了。

  只是秋收完，地就空了出来。上回东家说要种多些两个月就能吃上的菜，还要留些地种药材，可是没跟他说种啥药，上哪里买种子，怎么种。

  他逮着人便问，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瞅着节气不等人，他只得自作主张，山坡上全部种了菜。

  河滩边的地则依旧种了粮。待这些事都安顿好，他带着庄子里的伙计，在附近的山头上开荒，顺便打柴。

  药坊那四间灶房里打了八个大灶，全点起来不知道要多少柴火。这可不是种地，庄户人家有冬闲，药坊肯定是没有的。

  东家一下派过来这么多能干的姑娘，王公子都亲自做了许多事，他也不想只管着还没有着落的药田，也想往上走一走，自然得想得更周全一些。虽然以前没干过药坊，但现在他天天收工回来都会先去看看珍妮姑娘那边的情况，看她们需要用水，需要烧柴，他就在这两样上使劲。

  水的事好办，按东家的吩咐，已经用竹子将后山的水引过来了，原本只引到了院子的侧门外，他琢磨了许久，想了个法子，将水直接引到了院内的灶房门口，在灶房，也就是东家说的车间的门口，开了一条沟，铺上青石板，清清亮亮的山泉水便取之不尽，而用完的水又可以顺着排水沟，流到菜地里。

  连牛婶都赞他做得巧妙，安吉拉更是开心得不行，她再也不用拎着个死沉的大桶去打水了。这个事大家都满意，他就更来劲了，带着伙计们一天也不歇，一捆一捆的柴火，将葡萄架下都堆满了。

  他还不停地给伙计们打气：“东家是小神仙，心善的女菩萨，跟着东家好好干，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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