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德有点头疼。

  治理河道的事当然要写入岁考，这可是他的政绩。可写着写着，他觉得不妥了。

  往年朝廷花了那么多银子都没办成的事，现在没花国库一个子儿就办成了？这是打皇上的脸还是打同僚的脸？还是把工部、户部各位大人的脸全打一遍？他越想越不对，三殿下的预算他是知道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送过来的银票他也是看过的。若是写少了，他会成了众矢之的，若是写多了，又会弱化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功绩。

  想了许久，他决定只写成果，银子的事，含糊带过，只说由三殿下负责统筹。他负责的是落实——这事儿说得没错，刘峻明是他的下属，也是他派过去的。

  不出意外，年后他的调任就会来了，也该轮到他回京城任职了。

  腊月十六日，河道上的工程还在收尾，药坊的推广会如期召开。

  天空湛蓝如洗，悦泉居门口挂起一串串簇新的大红灯笼，红绸翩舞，喜气洋洋。

  小野一下马车，还以为是走错了地儿。比起推广会，这更像是喜宴。

  进门一排儿长桌上，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溜儿包装得简洁大方的药盒，每一种药盒的后面，都挂好了写着功效的绢布。不远处搭起了一座戏台子，台下的桌上除了点心吃食，同样还摆了些样品。

  有了主家的同意，太白县八大家族的管事们，能来的都来了。

  且不说这推广会是个新鲜事儿，光是林公子请大家去悦泉居吃饭这个事儿，就值得大伙儿冒着寒风出来一趟。

  许久不露面的王瑞阳也来了。他身形又清瘦了些许，精神并不太好，喝了几口参茶后，温润微笑，以东家的身份，站在门口迎客。

  小野悄悄地退到了后面。

  王瑞阳愿意当普济药坊台前的东家，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增德、珍妮、安吉拉，还有两个秋道长派来的人，都换了统一的衣服，站在桌旁，等着为客人解说。

  让小野意外的是，林子达不光是请了管事，还把各位主家的人，以及前段时间小野诊治过的夫人小姐们也请了来。

  他安排了一处雅间，让小野过去招待女宾。

  小野进到雅间，七八位夫人小姐们正围在桌旁，看着整齐码放在桌上的玉容膏和朱颜霜。小野哑然失笑：果然是做生意的人。

  外边的推广会办得热闹非凡，林子达与增德在台上一唱一和，与台下的人有问有答，王瑞阳在台下贵宾席上向主家们介绍普济药坊。

  待正事说得差不多了，酒菜开始入席。台上换成了悦泉居的艺伎，乐声响起悠扬婉转，宾客细听却发现唱的全是药名儿。

  有趣。

  普济药坊这场新鲜的宴会很快就成了太白县民众茶余饭后的焦点话题。东家管事们聊的是成药买卖，老夫人们聊的是保健养生，年轻的娘子小姐们聊的是朱颜霜的神奇功效，幼童们开始传唱药名儿的曲子。

  还有人求购悦泉居的药酒，被林子达推荐给了增德。

  大皇子的功德碑孤零零地立在黄沙河边的北风中，再也没有人提起。

  推广会大获成功，所有样品都被抢光了，近六十位管事明确表示要合作，朱颜霜和某款药酒更是供不应求。

  管事们都是过完元宵便要出发，药铺和药坊两边的人都忙得飞起。

  刚刚缓口气的小野，又觉得压力山大了，人手不够用，地方也不够用。

  腊月二十一日下午，阴沉了两日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鹅毛大雪。

  河滩上的工程已经停了。牛婶带着小野，冒着雪从药坊骑马回来。

  小野本想就在药坊住下，事情实在太多了，这雪还不知道要下多大，回来了再过去就不方便了。可牛婶却说殿下吩咐过要带她回城。

  一路寒风刺骨。牛婶将她背到洛名傲屋里时，她赶紧扑到火盆边，一边嚷着冻死了，一边哆哆嗦嗦捧起小顺子给她倒的热茶喝。

  洛名傲拿过她手上的茶杯，将她冻僵的双手放到自己的捂到自己胸前，拉她坐下。

  “忘记今天什么日子了吧？”洛名傲问道。

  “什么日子？”小野想了想，不记得了。

  顺子手里捧着的一个盒子，盒中装着一支玉簪，洁白无瑕，温润通透。

  洛名傲取出玉簪，亲手给小野戴上：“今天是你的生辰，十五岁了，是年已及笄的大姑娘了。”

  “哦……那也还没长大呢。”小野摸了摸头上的玉簪，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换多少银子。

  “都可以成亲了，怎么会还没长大。”洛名傲揉揉小野的脸，又圆润了些，软软嫩嫩的，手感极好，真想亲一口。

  “那不行，我不想成亲。”小野扒开他的手，又笑着补了一句，“我还没有攒够嫁妆呢。”

  “你不需要嫁妆。”洛名傲觉得好笑，嫁妆有什么要紧的，他又不会像旁人那样看重这些，笑笑也不需要嫁妆来给自己挣地位，将来他有的，全部都给她便是。

  “我当然要嫁妆，我还要很多很多的聘礼呢。”小野忽然认真说道。

  “哈哈，要多少聘礼？”

  “黄金万两，良田万亩，珠宝……”小野开始掰指头。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了。”洛名傲捉住她的手，笑道。果然没长大，皇帝娶后也没有下那么多聘礼的。

  “哥哥给你准备了生辰礼，过几天带你看看。”洛名傲搂着她，知道她最近愁着生意太好，供应要跟不上的事儿。

  “是什么？先告诉我？”

  “不行，到时候再告诉你。”

  “告诉我嘛！再不说我就挠你痒痒！”

  “打住打住哈哈哈哈别闹了哈哈哈哈哈……”

  暗卫们彼此对望了一眼，三殿下从不曾笑得这样畅快过。

  书阁内，秋道长默默地合上了手中的书，仰着头轻叹道：“阿姐，你看咱们傲儿今天多开心，是不是像小时候在你跟前一样？”

  窗外雪花纷飞，屋内温意融融。牛婶抱进来一大摞新置的衣裳：“姑娘，这些是殿下选的，这个是奴婢选的，这个是珍妮选的，这个是安吉拉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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