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从端阳节开始，天天阴雨绵绵。

  换上春装的小野，对自己长个儿这个事情已经绝望了。她还比牛婶矮了大半个头，站在洛名傲跟前，感觉他的胸膛就像一堵墙。每每被他抱住，她总仰得脖子疼，才能看见他的下巴。

  但春装衬得她身材起伏有致，白里透红的小圆脸儿上总是挂着笑意，星光流瀑的眼眸，桃羞李让，娇嫩欲滴。

  大宅子那边，院里成片成片的地都翻整得整整齐齐，做成药圃，有的撒了种子，有的移栽了苗。王大柱从庄子里挑了五六个伙计过来，专门学习育苗种药。小野时不时地过去转转，看着那幼苗一点点长大。她不懂种药，但不妨碍她总想指手画脚评论一番：这个长得好看，真不错，那个看起来一般，要想想办法。

  孙立带着人手，终于把内宅的家具布置好了。

  三殿下挑的院子，与曹姑娘的院子挨着。孙立着人在院墙中间开了一扇门，方便出入。

  洛名傲走到院内转了转，又去小野那边去看了看。

  两边的院子格局相似，每一间屋子都很宽敞，相比较他那边的乔木为主的静谧沉稳，小野的院子则明显要典雅秀美，花木丛生下曲径通幽，屋内更是华美溢香。

  洛名傲看了看跟在自己身旁的孙立，孙立最近对笑笑，似乎有点过分用心了。

  孙立低眉顺眼地跟着，感觉到了殿下意味深长的目光，步子不由得迈得更碎了：“殿下，您那边的卧榻是按宫里的规制来做的。只是曹姑娘这边，她说要大一些，所以……”

  “嗯。”洛名傲望着那张宽大无比的床榻上，丝罗帐幕下，粉红色绣花锦褥若隐若现。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那次小野为他疗伤时，两人睡在一张床上，挤得他差点掉下去。

  洛名傲觉得嗓子有些干，喉结微动：“再给她添置几张厚实些的地衣。”她似乎很不喜欢在屋内穿鞋。

  孙立悬着的心才落了地，殿下没怪他将曹姑娘的院子布置得更好。

  挑了个日子，无声无息的，洛名傲和小野搬到了新宅。

  凤翔新任知府张书为，比预计的晚了近四十天才到。到了太白县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三殿下。

  拜帖却递到了一处叫“济世药坊”后面的“曹府”。

  既是曹府，张书为便带着家眷登门。洛名傲对这位新知府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他是参知政事康运的妻弟，原在太原府任职，估计再熬两年资历，就又是要回京的。

  张书为约莫四十岁，有种这个年纪官员常有的儒雅从容，自得地坐在曹府中堂里，一边轻轻啜茶，一边等洛名傲。

  张书为没有见过这位三殿下，只听传闻说他自小离京，性子孤傲阴狠，从不与人来往。当他姐夫康运跟他说准备调他去凤翔任职时，他有点不能接受。凤翔是三殿下的封地，而三殿下又素来不被皇上所喜，他去那里能讨着什么好？夹在中间为难罢了。

  但康运说这是皇上的意思，又劝他虽调任的地方不如南方，但皇上给了他一个从四品的官阶，说明是认可他的能力的。不但如此，还安排了与他一同赴任的新盐道使，是他的同窗好友宋永鹏。张书为再问康运，也问不出来什么，自己琢磨许久，只觉得圣意难测，又逢母亲病重，一拖就拖了个来月才动身。

  洛名傲一身常衣，让张书为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匆匆赶来。

  “张大人久等了，黄沙河水位一直在上涨，本王不甚放心，故而先去了趟河堤。”

  张书为整整衣袖，跪地行礼：“下官张书为，拜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下官因不忍舍下病重的母亲，误了政事，请殿下责罚。”

  洛名傲微微一笑：“免礼，张大人慈乌反哺，孝心可嘉。这济世药坊的掌柜医术精湛，倒是可以试试为张大人分忧。”

  张书为暗暗有些吃惊，三殿下这般和煦春风，哪有半分传闻中的影子？难不成是个笑面虎？面上确是不显，连声道谢。

  张书为与洛名傲寒暄了几句，发觉三殿下对凤翔了如指掌，不由得认真了许多。虽说府衙眼下主要的压力都在同知刘峻明身上，黄沙河已进入汛期，若是这河堤守不住，那刘峻明肯定先完蛋，只是连着他这知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往年水患就常有流民进入太原府，甚至有经太原府涌去京城的，坑得他苦不堪言。

  若是这两年能扛住水患，那他回京时再升一级，加上姐夫的帮衬，挑个好差事便是毫无悬念的事了。好过前任宋怀德宋大人，托了门路好不容易调回去，也不过是做了个平级的文散官，日子远不如当知府时的过得舒心。

  想到这里，张书为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尽量同三殿下搞好关系，两年任期内，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政事上他还没有正式接手，知道得不多，但他对三殿下提到的济世药坊那位医术精湛的掌柜极有兴趣，当天就托三殿下转告掌柜的，请人去他府上，为他母亲看诊。

  傍晚小野回府，洛名傲跟她说起这个张书为的事情。他也得深入了解一下这个新知府，虽说封地是给他的，但并不代表他说了算，除非地方官员都听他的，否则他一样寸步难行。

  小野倒是没有什么意见。看诊嘛，收诊金的同时还能帮洛名傲卖个人情，自然没问题。

  次日一早，小野带着牛婶去了府衙。

  知府夫人和气中掩着些许不耐烦，婆母咳得一年比一年重，她侍疾数年，觉得不必再治了。但她夫君是个孝子，凡是个大夫，他都会请回来看看。张夫人看到小野小小年纪，小小个子，更没有当回事，随口吩咐丫鬟：“领这位小大夫去瞧瞧老夫人。”

  丫鬟领着小野和牛婶进到旁院，就听见了一阵接一阵咳嗽声。丫鬟解释道：“老夫人咳得厉害，有好些年了。”

  屋内老夫人身着锦衣，头发一丝不乱，却身形瘦小，面色蜡黄，手背如同枯树皮，咳得有气无力靠在椅子上。

  小野问诊完，心里嘀咕，老太太才五十五岁，被慢性肺病折磨得像七老八十的模样了。当即给她施了针，又开了方子，叮嘱了几句，就去和张夫人告辞。

  张夫人一看，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出来了，大概也就那样了吧。命人取了十两银子给她，小野接过银子，没说多话，出了府衙回了曹府。

  她要忙的事情多着呢。反正看诊看多了，什么样人都能碰到，也见惯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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