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高云走出义庄的时候，心情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只大黑狗要收自己为徒，还说自己的资质不错，适合打家劫舍……不，是适合修炼大道。

  虽然心里百般不情愿，但迫于对方的淫威，皇甫高云还是答应了。

  大不了先跑了再说，京城这么大，自己躲起来，对方肯定找不到！

  只是徐大那个憨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嘶……离开义庄之后可真冷啊，不行了不行了，赶紧回去，被窝里还暖和一点。

  义庄里，大黑狗看着关上的门，脸上的笑就一直没有停过。

  收徒，还真是一件极具成就感的事情啊。

  于是乎，就连他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有些轻浮起来。

  可是刚转过身，大黑狗就愣住了。

  因为侧房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罗有福正披着一件裘衣，站在那里。

  电光火石之间，大黑狗心中百转千回。

  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刚才自己和徒弟的那些对话他是不是都听到了，看到了？

  自己要不要杀人灭口？

  自己杀人灭口了老大回来之后会不会把自己杀了灭口？然后挫骨扬灰？

  王大头子会不会再也不理自己了？

  这一瞬间，狗脑子里思考了很多事情。

  然后，他选择了装傻。

  “汪汪汪！”

  罗有福嘴一抽，道：“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你不简单了，刚才发生的，我都看到了。”

  “所以苏小哥是让你来保护义庄吧？苏小哥还真是一个神人啊。”

  “汪汪汪。”大黑狗决定一装到底。

  再说了，这个时候再暴露，那多尴尬啊。

  罗有福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紧了紧身上的裘衣，然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转身回到了房内。

  大黑狗撇了撇嘴。

  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暴露了，但……暴露就暴露吧，回去焚尸去。

  大黑狗想着，重新推开了焚尸房的窗户跳了进去，可没过一会又跳了出来。

  该死，走错焚尸房了。

  侧房里，罗有福并没有重新上床，而是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

  他预料到有人会来义堂偷煤，毕竟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严峻了，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有些人选择挺而走险，也是一件能够理解的事情。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那之后呢，会不会全都乱套了。

  上面究竟在想什么？如果京城乱了，那一切就都完了。

  罗有福皱着眉头，不停思考着，良久之后，缓缓起身。

  北镇抚司，灯火通明。

  姜小白手中抱着暖炉，看着盆中燃烧着的煤炭，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也只是简单的发个呆。

  一直紧闭着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

  姜小白皱了皱眉头，缓缓起身来到窗边，站了一会之后，才慢慢关上。

  房间的火光中，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静静站立着。

  姜小白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只是看了他一眼之后之后便坐回了原位，用手轻轻摩挲着暖炉。

  “没有我的命令，地网不该出现在光芒之中。”

  这句话明显是问责，能够听出姜小白内心的极度不悦。

  “对不起，大人。”黑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并没有退缩，而是继续说道：“但如今京城煤炭价格猛涨，马上……就要乱了。”

  “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姜小白面无表情。

  “可是属下不得不想。”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个下属依旧没有退缩。

  地网，是自己一手组建起来的，里面的每个人都对自己有着绝对的忠诚和信任。

  这是地网存在的根本，也是自己能够掌握地网的根本。

  房间里陷入了一段漫长的沉默。

  姜小白坐在椅子上，不断用力摩挲着手中的暖炉。

  而黑衣人则如同一尊雕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似乎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良久之后，姜小白叹了口气：“早知道你这么固执，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进地网。”

  黑衣人没有说话。

  姜小白缓缓起身，问道：“我问你，如果一个人病了怎么办？”

  “找大夫。”黑衣人不假思索的说道。

  病了当然找大夫看病了，这是三岁小儿都通晓的道理。

  “如果那人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就连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了呢？”姜小白又问道。

  “这……”黑衣人沉吟了一下。

  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也就宣告着这个人死刑，根本没有救治的必要了。

  姜小白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一笑。

  “我再问你，如果病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国家，怎么办？”

  “如果一个国家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时日所剩无几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黑衣人连之前的问题都答不上来，面对这新抛出来的问题，自然也只能保持沉默。

  不过他隐隐听出来了，自己大人想表达的究竟是什么。

  “恕属下无能……”黑衣人说道。

  姜小白却是直接打断了他：“无能，不，你并不无能，毕竟就连朝堂之上的那些公卿大臣也找不到彻底医治的办法，只能依靠他们那低微的医术，不断的拖，不断的拖，直到彻底烂了，就撂下烂摊子，去迎接一个新的朝代。”

  “是啊，新的朝代到来的时候，朝堂之上的那些人，还是那些人，世道再乱，翻不了他们的底蕴，改朝换代，也掀不掉他们的饭碗。”

  “可悲吗？不，不可悲，因为这个国家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没有人再对它抱有希望，是的，没有一点希望。”

  黑衣人站在原地，只是静静听着。

  姜小白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这一刻，仿佛看见了一把利剑正在缓缓出鞘。

  “可我偏想试一试，就算希望不大，至少……也应该试一试，我倒要看看，那群跳梁小丑们，究竟能玩出怎样的花样来，我倒要看一看，在屠刀面前，他们所谓的智慧，是不是还能够继续坚挺，我倒要看看……这大梁朝在火焰里，是化为灰烬，还是……浴火重生！”

  姜小白的眼睛中倒映着火焰的形状。

  火苗不停跳跃着，从不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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