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沈念之已经到达云城市人民医院消化内科诊室等候区前。

  她才刚在等候区的座椅上落座，手机的提示音就响起。

  沈念之疑惑地打开自己的社交软件，看到何未逢的头像上冒了一个小红点。

  说来，何未逢的头像……

  让沈念之现在看到都觉得有些压抑。

  他的头像，是昏暗光线下的房间，唯一将光线投进来的，是头像中位于床边的落地窗外的墨蓝色夜空和亮起万千灯火的高楼大厦。

  但，偏偏那落地窗又拉上了一层薄薄的窗帘，将窗外的景色这遮住了一大半。

  这种偏暗黑系风格的头像，沈念之看到之后向来会觉得是压抑的。

  而在那个小红点的提示下，沈念之没有点开何未逢的聊天框，能够看到显示“[动画表情]”。

  沈念之正要点开那个头像，就听到护士叫到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沈念之便在护士的指引下进了诊室。

  这一场消化内科的门诊时间持续了半个小时。

  “沈小姐，你的肠胃没有问题，呕吐可能是情绪所致，或者，你看看要不要看看妇产科？”

  给沈念之看病的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男医生，那医生的语速很缓慢，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医生用食指指节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这就是医生给的结论了。

  沈念之点点头，跟医生道了谢，快速地从门诊室里走出来。

  预约妇产科的时间是上午九点，而现在是上午八点，时间比她预料中的要早。

  六点半出门的时候，沈念之简单吃了刘叔做的早餐，她只是吃了几口。

  刘叔今天做的是紫薯西多士，但沈念之咬了几口觉得甜腻得慌，又喝了一杯纯牛奶冲淡嘴里的甜腻味。

  等沈念之在妇产科外等待叫号的时候，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何爷爷一直在这家医院里住院，今天她来了，等会结束检查之后，她干脆去看看何爷爷吧。

  到了何爷爷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了。

  她去看看何爷爷的话，应该会让何爷爷开心吧？

  想到这些，沈念之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

  她环顾四周，周围不乏来做产检的孕妇。

  沈念之的目光在那些孕妇和家属的身上打转，她看到夫妻之间的亲密、扶持，也看到了父母与小孩子对于新生命的期待。

  还有个小男孩，在认真地和他妈妈讨论，到时候妈妈生下来的究竟会是弟弟还是妹妹。

  “妈妈，你以前怀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每个月都要来医院检查吗？”

  沈念之看到那个小男孩仰起头来，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对啊，妈妈每个月都要检查看看你长得好不好呀，健不健康呀。”

  小男孩的母亲点点头，低头摸摸小男孩的头。

  “妈妈，那我以后也每个月陪你来看弟弟妹妹长得好不好，我，要保护妈妈。”

  “我会是妈妈的保护神！”

  小男孩听了母亲的解释，恍然大悟，扬言要做妈妈的保护神。

  闻言，那个母亲笑得开心又温柔。

  听到那个小男孩的话，沈念之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头来，被那个母亲的情绪感染，她的嘴角也跟着自然地上扬。

  “今天，听到一个小男孩说，他要做妈妈的保护神。”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念之点开自己的心情记，在编辑器里编辑了这么一句话。

  她正想要找配图的时候，耳边响起了护士的声音。

  “51号，沈念之，3号诊室。”

  恰好叫到她的号码了。

  于是，沈念之想要点击最右上方的退出键，大拇指指腹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

  手机黑屏，沈念之将手机放进包包里。

  而沈念之在2024年10月21日这一天，又更新了一条心情记。

  她想要退出，但实际上点的是心情发表键。

  十分钟之后，沈念之按照医生的指示，缴费做彩超。

  躺在彩超床上的时候，沈念之感受着肚皮上冰冰凉凉的耦合剂，彩超医生拿着仪器在她的肚子上来回滑动。

  “两个周之后可以做nt了，可以预约。”

  彩超医生一手拿着仪器，还面对着彩超屏幕。

  沈念之躺着，听到彩超医生突然说。

  她显然有些懵，听到新的名称，大脑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来。

  “什么？”

  沈念之扭头看向彩超医生，面露茫然。

  “等会记得问医生，好吧，医生会告诉你。”

  彩超医生这下才在沈念之的脸上扫了扫，意识到她是个年轻姑娘，又不继续往下说了。

  沈念之应了一声，又安静地继续躺着了。

  她感受着仪器在她的肚皮上来来回回地滑动，眼睛却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四十分钟之后，彩超结果出来。

  沈念之从护士的手中拿了彩超结果，在去诊室找门诊医生的路上，她已经自己看到了彩超结果。

  那一张薄薄的纸上，截了三张图片。

  “宫内妊娠：9周+，宫内可见一初具人形胚胎……”

  盯着这一行字，沈念之已经没有继续往下看，她的心开始打起鼓来，耳边只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捏着这一张薄薄的纸，沈念之已经走到妇产科3号诊室门前。

  恰好前一个病人从诊室里走出来，她走进诊室里，将彩超报告单交给医生。

  “嗯，9个周多了，报告来看，很健康。”

  医生拿起那张彩超报告单，仔细看着报告单上的内容，笑了笑。

  又和沈念之确认了姓名，医生放下报告单，开始面对电脑。

  沈念之在医生的对面落座，却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逐渐变得冰凉。

  她的内心，此刻不可能毫无波澜的。

  大脑接受这一个事实，还需要一个过程。

  沈念之坐在那里，双手手指不停地来回搅动着，一时之间，自己的大脑很乱。

  “看你的资料，已婚了是吧？先生今天有陪你来吗？”

  医生的注意力在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继续问。

  “没有来。”

  沈念之右手食指和大拇指用力地捏着自己的左手食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让自己的大脑保持冷静。

  她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来，回答了医生的话。

  “哦，那你……”

  问到这，医生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医生从电脑屏幕前移开视线，看向沈念之，瞧见了沈念之那有些苍白的脸。

  没听到医生的声音，因为沈念之已经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她怀孕了。

  这是沈念之的大脑接收到的第一个信息。

  然后，心脏剧烈跳动，不是因为开心，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

  因为一种无比犹豫，因而产生的剧烈跳动。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她与何未逢之间的边界划分清楚，清楚到几乎只差签字离婚，然后到民政局领离婚证了。

  而变故，在这个现在让她知道的孩子上。

  如果，她早一月知道，可能就会留下来了。

  可是现在？

  如果留下这个孩子，她与何未逢之间，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划分清楚了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与她、与何未逢血脉相连。

  就算她离婚之后可以独自养孩子，也没有办法否认这一个基础事实的。

  而且，她也不能剥夺了属于孩子的权利啊……

  “沈女士？这个孩子，你要不要？”

  医生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

  这音量，将沈念之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

  她看向医生，眼里有着疑惑。

  “要孩子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开始给你建档案卡，不要的话，建议尽快手术，孩子周数越大，对你越危险……”

  医生说得极为平静，也很直接。

  下意识地，沈念之捏自己的力度更大了。

  捏得自己都感觉不到疼了。

  “妈妈！刚刚医生说了，弟弟妹妹很健康哦！”

  “妈妈妈妈，以后我都陪你来，我肯定保护好你。”

  忽然，诊室外响起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那个响亮的声音，却入了沈念之的耳里。

  是她在等待叫号时看到的那个小男孩。

  “或者你再回去考虑考虑？”

  医生没有听到沈念之的回答，又看了一眼诊室外头还在排队的其他人。

  接着，沈念之从座位上起身，从医生的桌面上拿起那张彩超报告单，又低头看了一眼。

  她站在医生的办公桌前，朝医生开了口。

  那一刻，沈念之的右手紧紧地捏着那一张薄薄的彩超报告单，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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