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繁忙的工作让沈念之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与何未逢有关的事情。

  而到了晚上，当沈念之躺在床上时，她看着床头柜上的台灯，眨了眨眼。

  此时，关于何未逢的事情才开始一点点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你害怕对太太袒露这些内心，你不敢和她说明你的病情，害怕她知道了之后会觉得你有病因此而远离你。”

  “你害怕和你太太在一起，害怕她会怀孕，害怕她生孩子，害怕她如此脆弱，害怕她也因此丢掉性命，最害怕的是你根本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诊疗记录上写的内容，其实沈念之真的看得很认真。

  所以医生在诊疗记录里写下的内容，沈念之自然也是看到了的。

  这些何未逢未曾与她袒露过的内心，  在诊疗记录里，她可以窥见一斑。

  但……

  就算这些事情，她现在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破镜无法重圆，更何况，重圆的镜子始终有裂痕。

  在沈念之来看，之所以破镜能够重圆，无非有三种情况。

  要么没有破，也就是感情根本没有破裂。

  要么没有镜，就是感情根本就不存在。

  要么没有圆，也就是执迷不悟假装圆满。

  而她和何未逢属于哪一种情况呢？

  其实都不属于吧。

  更多来看，属于时间的问题。

  如果何未逢选择在离婚之前告诉她，她会接受。

  但是，在她已经逐渐放下他的状态下，转身又来和她说这些……

  巧了，只会将她对他的感情变得更加释然了而已。

  “念之，你还记得楞次定律吗？”

  在何未逢离开她的住处之前，何未逢问了她这么一个问题。

  沈念之当时说，她的物理不好。

  若要提起楞次定律的话，沈念之就会想起自己的高中物理成绩。

  何未逢大概是从初二的寒假开始帮她补习的，利用每个寒暑假他回国的时间。

  上了高中之后，在当时文理分科的情况下，其实沈念之文科和理科的成绩都没有特别出众，可她还是选择了读理科。

  因为她觉得背文科的东西实在是太枯燥了，结果，念了理科之后才发现，背公式记定律也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

  但令沈念之想不到的是，何未逢本科开始明明学的是金融，但在物理方面却是个超级大学霸。

  以至于……

  听多了他对于物理的理解，让沈念之自己对物理的感观也发生了改变。

  在何未逢的讲授下，沈念之觉得物理世界是广袤而浪漫的。

  高二的那个寒假，是何未逢第一次和她提到楞次定律。

  “何哥哥，为什么电磁感应的内容这么无聊？”

  沈念之低头看着自己的习题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题用楞次定律解，就很简单啊。”

  听到沈念之的叹气声，何未逢站在她的身后，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大半的白炽灯光。

  他只是扫了一眼题干和题目中的图片，就提示了她。

  沈念之瞄了一眼答案上被用红笔画上的红色大叉，又将习题册翻到最后一页，开始查看答案解析。

  结果，沈念之足足盯着答案解析上的文字看了五分钟，也看不懂什么意思。

  “磁通量、电磁感应现象，我都有考虑到啊……”

  沈念之的视线往下扫，看到答案解析中提到的“磁通量”、“电磁感应现象”，小声地说着。

  “你没有考虑楞次定律。”

  何未逢依旧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手臂越过她的肩膀，左手撑在桌面上以支撑身体，右手将沈念之手中的习题册往前翻。

  闻言，沈念之扭头，仰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何未逢低头认真看题目的模样。

  接着，她的视线从他思考的脸上移开，落在他支撑身体的左手上。

  何未逢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平整干净，而何未逢思考的时候，左手食指和中指会下意识地在桌面上一点一点的起落。

  “楞次定律就是指在感应电流的磁场中，总要阻碍引起感应电流的磁场的变化。”

  “可以总结为来拒去留，增反减同，增缩减扩，自感现象。”

  “阻碍不是阻止，是一种延缓，感应电流的磁场并不会阻止原磁场的变化，只会变化、或者延缓原磁场，如果原磁场不变的话，即使阻碍再强，也不会产生感应电流。”

  何未逢的声音缓缓地落入沈念之的耳里，沈念之认真地听着，却还是不明白地皱了皱眉。

  何未逢垂下眼睑，瞧见了沈念之那似懂非懂的模样。

  “你是不是没听懂？”

  何未逢轻声询问，但语气里尽是肯定。

  对此，沈念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首先，你想象有电流掉进了一个磁场里，在这个磁场里，都遵循楞次定律。”

  “其次，你就把磁场当做一场爱情，这场爱情里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太用力爱，太心动，太靠近，太主动，会引起对方后退、逃离，甚至是十分反感。”

  沈念之跟着何未逢那缓慢的语速，开始按照他的指示，开启了一场头脑风暴。

  “而这个太主动的人开始远离对方的时候，对方又开始后悔了，所以选择主动靠近。”

  何未逢继续说着，保持刚刚的语速。

  听到这里，沈念之算是听明白了一些，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会后悔呢？不是逃离，反感吗？”

  沈念之歪着脑袋，顺着何未逢刚刚的思路，又继续想。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阻碍是一种延缓，不是一种阻止。”

  “只要原磁场没有变化，感应电流的磁场即使再强，也不会引起感应电流，所以感应电流的磁场只是使原磁场产生了变化、延缓而已。”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在这一场爱情中，主动的那一方是硬闯进来的，但是最后舍不得离开的是要逃离的那一方。”

  “为什么反而逃离的那一方会舍不得离开呢？因为逃离的那一方是假装没有感应，而不是真的没有感应。”

  何未逢又开始打比方，尽可能用通俗的语言让沈念之能够理解楞次定律。

  “哦……这个定律有没有改变的可能？”

  沈念之开始理解了。

  “改变的可能吗？你理解定律的意思吗？”

  “想要改变楞次定律，就尽可能去改变阻碍。”

  听到沈念之的问题，何未逢低头笑了。

  他抬起右手，右手食指指尖轻轻地在沈念之的脑袋上点了点。

  沈念之躺在床上，思绪从陷入的回忆中回到了现实。

  其实，她记得。

  是何未逢教她的。

  在这一场爱情中，主动的那一方是硬闯进来的，但是最后舍不得离开的是要逃离的那一方。

  在这一场婚姻里，当初是她主动着硬闯进来的，舍不得离开的是最开始提出离婚的何未逢。

  在婚姻的最初，她也想着……

  “这个定律有没有改变的可能？”

  事实证明，定律果然是事物在一定条件下发展变化的不断被证明的客观规律的论断。

  “改变的可能吗？你理解定律的意思吗？”

  这场婚姻的结尾，就像何未逢当初给她的笑声。

  在笑着她的天真。

  楞次定律，来拒去留。

  她只是不想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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