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沈念之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杂志。

  她正浏览着杂志里新推出“过年元气约会妆”，视线锁在模特脸上的眼妆。

  突然，“嘭”地一声，窗外又传来烟花燃放的噼里啪啦声，让沈念之吓了一跳。

  她松开抓着杂志的右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算是安抚自己的心脏，又打算继续往下看。

  今晚是大年初一，过年嘛，大家都图个热闹，放些烟花、鞭炮图个吉利，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更何况，除夕到大年初三，云城对市区及市郊的烟花燃放是不限制的，大家更是趁着这四天的时间，恨不得把一年里的烟花爆竹都放个够。

  因此，一开始的时候，沈念之并没有把这些烟花燃放的声音放在心上。

  直到那声音不间断地在窗边响起时且那些声音离窗边愈发近了的时候，沈念之才扭头朝窗外看过去。

  沈念之的房间在二楼，而她的房间窗外对着的就是沈家院子里的空旷地带，因此还能远眺远处的小山。

  此时，一束烟花从下往上飞窜，在沈念之的眼里，那一束烟花到了黑暗的夜空中，开始“爆炸”，如同蒲公英的形状一般，最中心的位置像是不规则呈周围放射状的线条，越往外，放射状越大，其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火花。

  这边的烟花转瞬即逝，下一束烟花又紧接着跟上，在夜空中释放璀璨。

  这些烟花，几乎就是在她窗前放的，看样子好似不是别家的。

  谁现在还在院子里放烟花？

  盯着那些不断绽放着的烟花时，沈念之以为是家里的其他人放的，毕竟，小孩子不少。

  接着，那蒲公英状的烟花似乎放完了。

  又是巨大的“嘭”地一声，沈念之看到了在夜空中如刺猬般的五颜六色烟花。

  最中心的位置，那烟花是红色的，往外，便成了金黄色，在金黄色的外层，则变成了橙色，最外围的颜色则是冷调蓝光色。

  沈念之放下手中的杂志，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怀着好奇心，朝着窗边走去。

  她依偎在窗台旁，面对着窗外，抬起头来，眼里尽是那不断升起、绽放又消逝的烟花。

  沈念之顺着烟花升起的反方向看下去，看到了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拿着打火机点烟花引线的男人。

  当沈念之看清楚男人的面容时，夜空中绽放着的绚丽烟花通过透明的玻璃窗，火花照映着她的脸，那璀璨烟火，似是将她脸上的冷漠一点点地消散褪去。

  她以为，他今年不会来了。

  沈念之垂下眼睑，视线停留在那个男人来回跑动的身影上。

  当头顶上的夜空中烟花不断的时候，她看到他似乎跑得有些慢，又渐渐地停了下来，站在院子里。

  忽然，沈念之看到他抬起头来。

  而她正好在盯着他看，视线还未收回。

  两个人的目光在这个时候相遇了。

  沈念之看到，何未逢朝她挥了挥手，脸上出现了笑容。

  那一刻，夜空中的烟花一簇接着一簇，将他此时的笑容定格在她的脑海中。

  他们之间的秘密，从十年前就开始了。

  除了何未逢帮她解决掉关于赵子穹的事情之外，还有……

  “何哥哥，我这次进步了15名，你有没有什么奖励？”

  初三寒假的时候，她拿着期末考试成绩排名，向他讨要奖励。

  “一箱棒棒糖？”

  年少时的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思考的表情，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语气却认真。

  好似在他眼里，适合她的奖励就只有棒棒糖。

  “这个奖励未免太简单了一些。”

  她是不满的。

  名次进步对她来说，可是不简单的事情。

  “那你想要什么？”

  他笑着，在她面前低下头，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里有着认真。

  “何哥哥，能不能在每年大年初一的时候，你都来我家放烟花，我要各种各样的烟花。”

  她完全是按着自己的喜好提出的要求。

  烟花，于她而言，虽然稍纵即逝，可是绚烂璀璨。

  如果烟花能一直盛放，那稍纵即逝又如何呢？她可以拥有无数个绚烂璀璨的瞬间。

  这些瞬间拼凑在一起，就是一幅完整的画卷。

  “好啊，不过，你可得每年都有进步才行。”

  他答应了，虽然有前提。

  “可以！”

  她应得开心。

  之后，每年大年初一，她的窗前都会如约绽放起无数的烟花。

  烟花绽放时，只要她站在窗台前，她就能看到何未逢的身影。

  何未逢会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地点燃烟花引线，生怕烟花中断了的紧张模样，一度被沈念之取笑过。

  他也会中途站在原地，在烟花接连绽放的时候，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窗台，和她挥手打招呼。

  过往种种回忆在沈念之的眼前浮现着，而她一年又一年地站在窗台前，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成熟稳重的男人。

  那些零零星星的记忆片段不断拼凑，也就成了她记忆里的何未逢。

  “何哥哥，我现在已经毕业工作了，好像没有进步的可能了，你还会来放烟花吗？”

  两年前，她问他。

  “工作上的进步也是进步啊，你和我聊聊，今年工作怎么样？”

  他和她之间的话题，从学业变成了工作。

  “何哥哥，那你今年大年初一，还会来？”

  她和他聊天的时候，总在偷偷地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打量他。

  当何未逢的视线要回到她身上的时候，沈念之又会将自己的目光挪开，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向别处的模样。

  她总是期待着他的到来，也总在等着窗前的烟花如期绽放，亦盼着在他中途时朝窗台上投来的目光。

  那是何未逢跟自己打招呼的目光，这个时候，他总会看着她笑。

  其实，沈念之觉得很奇怪。

  何未逢好像总会在她难过、失措、不堪的时候出现。

  年少时的一举一动，化为了情窦初开时的欣喜。

  而这情窦初开的欣喜，却又在婚姻里一点点地被消磨殆尽。

  如果真的算起来，她的确不曾见过何未逢那样无助难受的模样。

  沈念之的视线停留在那个依旧笑着对她挥手的男人身上。

  当他身上的青涩褪去时，她却逐渐看到了在他笑容背后的另一面。

  “念之，你可以接受这样的我吗？”

  沈念之在此刻想起来的，是何未逢的问题。

  原来，何未逢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她一直以为，他是她的光与梦，理所应当无所不能。

  殊不知，光的背后是阴暗，梦的背后是现实。

  他好似也看到自己了，看到自己也在注视着他。

  在夜空中接连不断的烟花即将燃尽的时候，何未逢又开始去点燃其他的烟花引线。

  很快，引线被点燃，一簇又一簇的火花升向黑暗夜空，再一簇簇绽放。

  “何哥哥，如果，我想要烟花一直绽放，你觉得可能吗？”

  沈念之想到了她曾经问过何未逢的问题。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里，有一个是惯性离心力的力，当物体运动的速度越快时，这种力会使物体的时间变慢。”

  “烟花稍纵即逝，可在相对论的世界里，烟花的时间其实被延长了。”

  “抛除物理世界，如果你想，我会让烟花一直在你面前绽放。”

  何未逢教给她的物理知识很多，而沈念之记住了惯性离心力的力，也因此更加喜欢看烟花。

  喜欢物理，是因为何未逢。

  喜欢烟花，是因为何未逢。

  喜欢……

  何未逢，是因为何未逢。

  沈念之再次抬起头，仰望着夜空中持续绽放的烟花，眼眸里的光亮，是烟花绽放时燃起的火光。

  年少时在她窗前燃放烟花前的那个人，现在还在她的眼前。

  年少时在她窗前绽放的烟花，现在亦在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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