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鹰
谢殊一身玄色衣袍, 腰系墨色云纹带,脚踩鹿皮靴,一身衣饰干净利索又不失贵气, 因此挂在云带上的荷包便格外的显眼。
他往日从来不带这些东西, 如今将这荷包往腰间一系,便是谢侯爷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若不是忙着下山的事,准要问上一嘴。
本还要在山上多住上两日, 可是昨日那档子事一出, 如今便是谢夫人也没了这个心情,在佛殿里上了香回来之后便安排着下山的事。
戚秋来时下人们都去收拾东西了,院子里空荡荡的, 一眼便能瞧见站在檐下的谢殊和他腰间的荷包。
戚秋垂下眸子, 在不经意间弯了弯嘴角。
谢殊今日也是眉眼上扬,一看就知心情很好。他见戚秋走过来,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腰间的荷包。等戚秋走过来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并肩站在檐下看着院子里的残冬景象。
冬日的银装素裹已然快褪去,枯枝乱颤,鸟鹊啼叫,寒风送来丝丝甜意,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花香,沁人心脾。
寒风簌簌,吹动衣襟, 院子一时静悄悄的。
一阵静默之后,谢殊刚想开口,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一下。
这力道不重, 软绵绵的像极了小猫伸爪。
谢殊顿时感觉嗓子有些哑,他转过身看着戚秋,低低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戚秋扬起小脸,寒风将她的脸颊吹得红扑扑的。圆润的杏眸眨了眨,她细声问:“表哥,我的帕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戚秋昨日将帕子递给谢殊,临走时却忘了要回来,至今还落在谢殊手里不曾还回来。
谢殊默了一下。
那帕子其实就在他的怀里,本也打算今日还给戚秋,可如今看着戚秋,他却莫名的想要改了主意。
垂下眼眸,谢殊避开戚秋的视线,低声说:“昨日不小心给丢了,一会儿回院子里我再找一找。”
他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却是没说找不到该怎么办。
戚秋挑了一下眉,“丢了?”
谢殊嗯了一声。
戚秋神色一顿,眸子微垂,静默片刻。
耳畔鸟雀叫的烦人,谢殊不自然地抿了抿唇,以为戚秋因此不悦,刚想将帕子递还给戚秋,却在抬眸时瞧见戚秋突然弯了弯眸子。
戚秋抬眸看着谢殊,目光虽然平静,却含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意味。在寂静的院子里,她声音很轻地说:“我的帕子你舍得弄丢吗?”
说话间,戚秋的手顺着谢殊的腰带往下滑,摸到腰间系着的那一方荷包时还不忘轻轻地晃一下,她笑的狡黠。
戚秋的动作不紧不慢,隔着衣物谢殊仿佛都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热。
谢殊呼吸声一滞,一把抓住了戚秋做乱的手。
戚秋的手白嫩温热,像一块无瑕的暖玉,她看着谢殊红透的耳尖,故意坏心眼儿地勾了勾谢殊的手心。
这轻飘飘的一下,宛如一片羽毛拂过湖水,拨动心弦,让人欲罢不能。
谢殊的喉咙有些发紧,呼吸间有些急促。
他只觉得手心发软又热,热气直涌上来,在这天寒地冻之下,他竟是红了耳尖,又红了脸颊。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抽回手。
她垂眸看着戚秋,只见她眉眼一勾,弯眸笑着,本清纯柔弱的皮囊竟然无端透出一股子娇艳出来,像只狡猾的小猫,又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谢殊深吸一口气,堪堪移开视线,缓缓说:“谢谢你给我绣的荷包。”
谢殊将你给我绣的这五个字咬的很重。顿了顿,他接着说:“我很喜欢。”
戚秋慢慢收回手,笑着说:“我绣工不好,绣的也不怎么好看,表哥不要嫌弃才是。”
手心一空,让谢殊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他说:“我觉得很好。”
谢殊看着腰间垂下的荷包,低声说:“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个荷包。”
戚秋弯眸一笑。
寒风见缝插针地钻进来,清甜的花香随之扑面而来,明明还是残冬末,山上的花竟也开得娇艳。
谢侯爷正在屋子里品茶,抬眼之时,便透过窗户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两个人。
他们两个站的偏僻,透过窗户只能看到俩人的衣角,外面风声簌簌,吹的衣角扬起。
谢侯爷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做什么?”
说罢,他便想出去唤人进来,却被谢夫人拉着。
谢夫人一脸复杂,虽也瞧不见俩人站在外面干什么,但还是搁下手里的茶盏,拉着谢侯爷说:“你管他们做什么,安生喝你的茶吧。”
谢侯爷一脸不明所以,被谢夫人拉着,只好坐下。
两日后,被大雨冲刷过的山路好走一些,谢夫人等人便一早下了山。
回到谢府之后,已经过了晌午,戚秋在自己院子里用了些糕点,听到前院的动静,便赶紧派山峨出去打探。
果然,山峨回来之后便说:“是玉枝被谢夫人打发出府了。”
郑朝早已经等候在院中,戚秋将人叫进来后把玉枝的画像递给他,吩咐说:“派人盯好她。”
郑朝这阵子也没闲着,他叔叔原本是江湖人士,手里有些人脉在,如今到了京城倒也找到了两个忠心的手下可供使唤。
不过即使如此,戚秋还是有些不放心,吩咐说:“这事你亲自去盯着。”
郑朝知道轻重,“小姐放心,此事奴才一定亲自盯着。”
话罢,郑朝又递过来一张信纸给戚秋,“这是您要的东西,奴才跟踪赵御史数日并没有瞧出什么不对,能查到的便全部都在这儿。”
戚秋展开信纸一看,顿时心凉了一大截。
在原著中告发戚家贪污纳贿的正是这位赵御史,本想着既然是告发人,总能查出点什么来,可如今看着眼前的信纸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位御史大人的清白廉明,为人处事也是处处公正严明,并非像是能与幕后之人苟且的臣子。
这便是最麻烦的事了。
若是这位御史大人没有问题,只能说明他被幕后之人所利用,这样查起来便又如过江洪流一般难多了。
戚秋眉头紧了紧,收起信纸,顿了片刻后问:“你跟踪这数日,可发现这位御史大人最近和谁走的比较亲近吗?”
郑朝拧着眉头想了想,“这位大人不善应酬,也不爱走动,一下朝就回府,顶多和亲家来往。”
“亲家?”
郑朝回说:“他的女儿嫁给了钱御史家的嫡长子,因此两家常常走动。”
戚秋依稀想起来,在原著里曾多次描写这位钱御史是个很会明哲保身的人,唯一一次义正言辞的与人起争执便是在戚家东窗事发之后,在大殿上反驳谢侯爷重审此案的要求。
这么一个圆滑的人突然如此针对戚家,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戚秋沉吟片刻,将信纸放在桌子上,“派人帮我盯着这位钱御史。”
郑朝明白戚秋的意思,赶紧点头应声。
等郑朝出去之后,戚秋又唤来山峨,想了一下问:“谢殊可在府上?”
山峨抿嘴偷笑,打趣地说:“小姐问的可真巧,谢公子刚从锦衣卫府回来。”
戚秋没理会她故意的打趣,站起身子说:“收拾几盘糕点,我们去谢殊院子里。”
山峨一边偷笑一边应了一声,刚准备出去,谢府门前的小厮便快步走了进来。
请过安之后,小厮递上信说:“这有一封递给小姐的信,奴才特意给您送来。”
戚秋身形顿住,接过信纸之后垂眸一看,顿时挑了挑眉。
这是她吩咐盯着关东颖的静安寺姑子递过来的信。
关东颖果然按捺不住了。
谢殊坐在书房里,手边放着几张信纸,一旁还立着一个暗卫。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王楚清死了?”
王楚清便是王家家主,王严的伯父。
“是。”暗卫回说:“昨日被狱卒发现,说是还留下了一封血书,像是畏罪自杀。陛下大怒,斥责了刑部尚书,罚了两年的俸禄。”
谢殊不明意味地短哼了一声,“畏罪自杀?左佥都御史和刘波去了王家调查,王楚清问心无愧,现下只用等着自己沉冤昭雪,怎么可能畏罪自杀。”
刘波是锦衣卫千户,前几日还递过来信说已经发现在王家身上发现端倪。
“王大人定是被人谋害。只可惜刑部我们插不进去手,无法保护王大人的安全。”暗卫说。
谢殊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这是有人想要保王严,就算刑部我们能插进去手,怕是也有心无力。”
暗卫没敢说话。
谢殊垂眸看着桌子上摆放的信纸,顿了半晌后说:“不过他倒是走了一步烂棋。”
暗卫疑惑:“烂祺?”
“越是想保王严越是证明王严知道的不少,绝不可能只有现在吐露的那些东西。”谢殊吩咐说:“你派人好好盯着王严,他绝对不能出事。”
暗卫赶紧应了一声。
谢殊站起身,收了信纸说:“将李家大郎招供的供词收整好递给我一份,明日进宫我要呈给陛下。”
暗卫点了点头刚想应声,就听一阵敲门声响起,东今隔着门说:“公子,宁公子已经到了,正在院子门口等您。”
谢殊挥手示意暗卫退下,从书房里走了出去。
宁和立听见身后动静,这才从院子里的花圃中移开视线,“谢夫人真是疼你,这还没开春,你院子里的鲜花便已经种上了。”
说着,转身之时他一眼便看见了谢殊腰间系着的荷包,顿时惊奇地啧啧出声,“呦,我们谢大公子何时还有系荷包的雅兴了?”
他走过来,拿起荷包打量,“瞧着这针线功夫不怎么样,布料却是不错,像是高门小姐所赠,快说说,是个什么情况?”
谢殊拍掉了宁和立的手,没有说话。
宁和立也浑然不在意,继续问:“就是这绣的是个什么?我怎么瞧不出来,看着颜色也不像是鸟雀。”
谢殊垂眸看了一眼,说,“乌鸦。”
“乌鸦?”宁和立觉得甚是稀奇,“怎么会有人绣乌鸦在荷包上,是有什么寓意我不知道吗?”
谢殊也有些想不通,端详着手里的荷包,猜不透戚秋的意思。
好端端的戚秋怎么会送给他绣着乌鸦的荷包。
实在令他不解。
暖阳和煦,天朗气清,寒风从青砖白瓦上拂过,吹乱鬓发,白云悠哉,远处街上的喧闹声隐隐可闻。
在他们身后,拎着食盒的戚秋僵立在原地,在寒风中感到一阵窒息。
……她绣的明明是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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