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教学楼门口。

  “【噬者】。”

  伴随陆皓的大喊声，他浑身上下，皆翻腾起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如流水连绵，散发出高温。

  “这…这黑不溜秋的东西…我瞎了吗……”

  地面上，毕建波被乌鸦围得水泄不通，万幸还存有微弱的呼吸，他艰难抬眸，在鸦羽中看见了个人影。

  那人影像是个卖炭的老头，乌漆麻黑。

  宛若兮被保护在身下，已经昏死，她全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奄奄一息，没有看到陆皓的到来。

  “老师！我是陆皓！！”

  前方，陆皓勉强挡住了乌鸦的侵袭，他抬手胡乱摆动，听到了毕建波的微弱声音，顿时大喊。

  “陆…皓……”毕建波大脑很不清醒，他迷迷糊糊听到这两字，“不…认识……”

  陆皓急了，他用力拍打着乌鸦，似在粘稠的沼泽中艰难前游，一小步一小步，向毕建波不断靠近。

  “是我啊！那个在全校师生面前，放过刺激影片的差学生！！”

  他急切地大喊。

  “刺激…影片…咳咳…原来是你……”听到这话，毕建波终于恢复了些神智。

  他记得，自己以前抓到过这叫陆皓的，写小黄文，还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主角，在班与班间传得沸沸扬扬。

  令人发愁，顶风作案的老手了……

  听说，陆皓有个天天旷课的朋友，还是个万恶的关系户，成绩很好，被这家伙缠了好一阵，求着教文笔。

  若带坏了优生，罪大恶极！

  “对！是我！！”前方，陆皓扯着嗓子，他每迈一步都无比艰难，皮肤爬满鸦羽，割出伤，像逆行在洪水。

  “老师，千万别睡过去啊！”他痛得龇牙咧嘴，非常想哭，但还是憋屈忍住，卖力地大声喊道。

  “别过来…咳咳……”

  毕建波的声音很急，也很哑，且断断续续的，“傻不拉几的…这…危险……”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不出声了，尖锐而刺耳的阵阵鸦鸣吞噬了一切。

  “我！”陆皓的声音卡在嗓子里，他知道不能再拖了，一咬牙，身上黑焰滚动，扑向四面八方的乌鸦。

  火焰咆哮，在三人周围流动，形成了个不大屏障，暂时没有乌鸦冲破进来。

  陆皓赶紧蹲下，伴随着阵阵撕裂感，他脑袋前倾，低了低肩膀，伸出手，想将两人背起。

  然而，那黑色的火焰，瞬间就扑到了毕建波的身体，附着住了。

  陆皓当即慌了，猛咽口水，他对忌之能实在太陌生了，一共也没用过几次，控制得自然远达不到岑锋的程度。

  火依旧，短短几秒，便有肉香传来。

  陆皓急得瞪眼，双目通红，他手忙脚乱熄了黑的火焰，想赶紧将两人背起。

  然而，周围处，黑焰的屏障也与之一同熄灭，瞬间就有大量乌鸦涌来。

  陆皓着急忙慌地乱扫，他咬咬牙，骨骼坚硬的能力施展，想用肉体抵挡住乌鸦，将两人快速送到玻璃门内。

  试了几次，什么姿势都无法做到。

  ——两个人，到处都是乌鸦，他只有不大的四肢躯干与脑袋，无论怎么保护，都无法保证安全带着两人离开。

  “嘎嘎嘎——嘎嘎嘎——！！”

  没有时间思考，乌鸦已经袭来。

  陆皓心狠起来，无计可施下，他猛地一扑，身体压在了两人的身上，用尽力气张开四肢，像乌龟。

  只见他拼命压下腿，用后脚尖贴到地，一点点蹬，靠着小小的推力，带动身下的两人靠近玻璃门。

  ——很慢，很慢。

  他的四肢与身体没那么长，那么大，但血脑虫宿体不同，正好合适，可惜，上次吞噬时只抽取了骨骼坚硬。

  死马当活马医，他精神力找了找，竟在大脑深处寻到了上次吞噬的记录，便将这特性放大，呈现了出来。

  “嘎嘎嘎——嘎嘎嘎——！！”

  双耳，那钻进的阵阵刺耳鸦叫声，像是嘲讽，又像是讥笑。

  陆皓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感觉自己好没用，好倒霉，好有病，只能用这种狗趴的方式救人。

  正常的剧本哪有这样的，简直就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背后，乌鸦在啃咬，皮开肉绽，撕心裂肺的痛苦涌进神经，抬头，仅有两三米的距离，便可入门内。

  对陆皓来说，这几米简直是鸿沟，遥不可及，他感觉背后空荡荡的，可乌鸦似乎不啃食骨头，硬化它做什么。

  他突然想，心情更加难以言喻。

  “老师！老师！！”

  猛然间发现什么，陆皓心脏骤缩，针扎得疼，他屏住呼吸，竟有些感知不到毕建波的呼吸了。

  他慌忙低头看去，瞳孔发抖，后者的脖子焦黑，血肉模糊，似乎是被烧的。

  “老师！老师！！”陆皓声音都喊哑了，他满眼通红如血，大口喘着粗气。

  “咳咳…喊错了……”极微弱的声音从毕建波嘴中传出，几乎听不见，应该是生命已然垂危，“我…是主任……”

  “可是！”

  “别…管我了，带着…她走……”毕建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板着脸，嘴中吐出血，“早想说了…你…重死了……”

  泪在陆皓眼眶打转，他盯着那焦黑，哭相难看，毕建波大动脉被整个烧穿，那应该是大动脉，血流不止。

  哪怕成功救回去，也活不成了。

  ——而这，是自己干的。

  “快…否则都走不了！”毕建波吐血，他虚弱挣扎了下身子，还在催促。

  陆皓死咬着嘴唇，他大吼一声，将宛若兮从最下面抽出，也不管用什么姿势，搬物件般就冲上前。

  他也快听不见宛若兮的呼吸了。

  该死的，流血太多身体早已虚弱，再加上背上两人的重量，她好像快被压死了，自己真是个废物！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妈的…还真走了……”后方，毕建波艰难注视离去的身影，他突然把头埋进地面，那坚硬而冰冷的水泥地面。

  他的手颤抖伸入口袋，握着里面的最美教师旗帜，没了呼吸，渐渐被乌鸦吞没。

  不需要太久，就会变为一堆骨。

  “主任！主任！！”陆皓悲痛回头，像只狮子般嘶吼着，眼球攀附密密血丝，如条条红蛇在爬动。

  没看路，脑袋受到沉闷的撞击，他扑进玻璃门里，两人一起跌倒，门也关上，被黑色的鸦羽覆盖。

  ——玻璃门其实一直很近，当时，明明感觉很容易就能救出两人的。

  冰冷的地板上，陆皓跪着，他猛地用脑袋砸着地面，给毕建波造成致命伤的，是自己，自己是杀人凶手！

  为什么！为什么啊！！

  死得那么草率！

  正常的剧本，不应该是自己英勇登场，不费吹灰之力，成功救下两人，收获两人的赞叹，然后谦虚摆手吗！

  结果，连自己的能力都控制不住。

  声声沉闷入耳，他的头磕得血红，连忙停下，心疼捂着，没有勇气再自残，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他的上衣已经没了，烂为了块块，血淋淋的后背暴露在空气，火辣辣的，摧残着他负伤的神经。

  随便买个彩票就能中五百万，从此吃喝不愁，迎娶白富美。

  随便学学就能考上清华北大，从此衣食无忧，成为父母的骄傲。

  亦或是碰到隐世高人，捡到武功秘籍，觉醒什么系统，反正怎么爽怎么安排，一定会遇到的。

  陆皓小时候就经常这样幻想过，并且对此抱有极大的信心。

  但他现在都这么大了，也该认识到了，自己只不过是运气好，出生在了一个很富足的家庭。

  否则，会和那些埋头苦读的学生一样，天天浑浑噩噩，听着老师所说改变未来，读书是人生的唯一出路。

  这种话从幼儿园便开始了，延续到不知什么时候，为了自己，为了父母，不学你就是罪大恶极。

  陆皓对这种感受一直没概念，现在同样也是，自运气爆棚，觉醒了忌之能，见识到世界真正的冰山一角，更是如此。

  他认为，自己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但现在，备受打击，自我怀疑。

  考验…考验…考验！

  陆皓用力压着自己的心脏，猛甩头，甩得很晕，不去想那么多。

  一定是时机不到，时机不到，经历的磨练多了，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咳咳咳……”

  突然，几声咳嗽，令陆皓身体一愣。

  看过去，宛若兮摔在另一边，她痛苦睁了睁眼，看着浑身伤口，泪花闪在眼睛，那是绝望的泪花。

  陆皓赶紧爬起来，慌乱抹掉恶心的泪与鼻涕，他走了几步又退回去，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

  妈的，自己看的小说也不少，快想想，眼前这种情况怎么办才好。

  该死，完全想不出来啊！！

  “谢谢你。”宛若兮也看到了陆皓，她知道陆皓救了自己，但因为晕迷，具体经过不清楚，“对了，你的衣服……”

  她只是感觉呼吸困难，被猪压住。

  “啊…没…没事。”

  陆皓自然知道自己衣服残缺不全，光膀子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被外人看见，他手动了动，想捂住又放下。

  他正对着宛若兮，没把后背的累累伤痕露出，眼神还不知道瞟哪，因为后者的衣服也破破烂烂。

  妈的，这种情况到底要怎么办！

  宛若兮爬起来，看向一旁，有一人在刚才被踩踏而死，她快速脱下那人的上衣，递给陆皓。

  “那…那你呢……”陆皓很感动，他想挠挠头发，却沾了满头血，只好盯着地面。

  “我不用了，勉强可以穿。”宛若兮擦了擦泪回答道，同时撑墙，想走向二楼。

  陆皓赶紧穿上上衣，因衣物摩擦，后背传来剧痛，浸出血，整个过程，都没让宛若兮看到那上面的伤痕。

  说实话，陆皓希望她看到，然后被感动什么的，想想他讨厌这样想，但无论如何，都压不住这样的想法。

  该死！该死！

  他忍痛，也扶着墙走向二楼，每走一步都是天大的煎熬。

  但不能不走，因为玻璃门已生出裂痕，乌鸦不知道何时进来，必须在那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其实教学楼内这种地方很少，比如说数量最多的教室，有很多窗户来通风采光，不安全，其实是最危险的。

  但估计跑进来的大部分学生，情急之下都会选择躲进教室里。

  陆皓走到后面，撑墙，低着头，前面的宛若兮突然向后一倒，他愣了下，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

  应该是缺血晕了。

  陆皓这样想，虽阅片无数，但他还是第一次与女生接触那么近，难免胡思乱想，心有些躁动。

  妈的！妈的！！

  他心中骂着自己，猛地咬了咬舌尖，感觉自己远比自己认为的坏多了。

  宛若兮被晃醒，她感觉头很晕，睁眼就看到陆皓正在上着楼梯。

  玻璃门，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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