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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殊途陌路


这天早上,偌大的公共办公区域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埋头工作时,赵恬妞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赵恬妞才停了两句,就惊得睁大了眼睛,忙捂了手机,急跑出办公区。

  刚开完会进门的林子苏,和她撞了一个正着,赵恬妞一脸惊慌也没顾上道歉,直奔步梯间而去。

  林子苏揣着疑惑回到了办公位上,大约半个小时,赵恬妞回到办公大厅,只见她脸色更加苍白,便过去关心询问:“恬妞,你怎么了?”

  赵恬妞摇摇头,强颜欢笑道:“没事!”林子苏无奈,只得作罢,此后再问她,她也是只字不提。

  晚上下班后,二人一起回家,一路上赵恬妞都沉默不语。

  到家后,没像往常一样,和林子苏一起下厨做饭,有说有笑,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没过一会儿,赵恬妞接了个电话,表情凝重地又出门了。林子苏想和她说话,她也不顾上。

  林子苏讪讪不已,就打算跳会舞,一边等赵恬妞,刚换了跳舞的行头,林美静就打来电话,要她去吃饭。

  林子苏不太喜欢夜场,但经不住林美静的“缠磨”,只得换了衣服出门。

  和赵恬妞同窗四年,林子苏断断续续从老师、同学口中得知一些她家里的情况。

  她出生在屏西的一个贫困村,但就那样的贫困,家里还是生了三个。

  她有两个哥哥,二哥很早就辍学,跟随她父亲外出打工。

  但没两年,父亲和二哥相继得了尘肺病,二哥因此过世,父亲也从此卧床丧失了劳动力,留下她母亲、大哥赵强和赵恬妞,母亲一直体弱多病,干不了力气活。

  大哥小学辍学,从小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染上赌博,最后因为欠债太多,连夜逃走,追债的找到家中,威胁赵母不还钱就会剁了她儿子。

  本就一贫如洗,在丧失了劳动力和欠债后更是雪上加霜,一度到了无力举炊,政府给他们申请了低保户,才得以续日,可也只是勉强填饱肚子。

  赵恬妞很争气,成绩一直都很好,遇到的老师也很负责任,母亲想让她辍学打工替兄还债,但老师不希望毁了这个好苗子,坚持让她读书。

  甚至请来政府调节,在志愿者的帮助下,讨债的人拿到了一笔善款,承诺等可以延期让他们还钱且不再骚扰她家,赵恬妞也得到一对一公益捐助,母亲看有善人帮助,这才作罢。

  赵恬妞并没有因此轻松,一边是繁重的学业,一边作为家中的唯一劳动力,还要承担家务和田地的劳作。

  上高中离家远了,没有了家务劳作,赵恬妞就开始勤工俭学,凡有盈余就会寄给母亲用以还债。

  赵恬妞天生资质愚钝,家里又轻视教育,使得她的底子并不好,但她却异常勤奋和努力,通过最笨的方法,弥补了先天的不足。

  后来她也没辜负一路帮扶支持她的那些好老师,最终以当地文科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被屏源省最好的大学-常青大学录取,还获得了助学贷款。

  但即便这样,她进入大学后,还是坚持勤工俭学,自己不舍吃不舍穿,所有节余的钱都给了母亲还债,非常能吃苦。

  学习上虽然不比林子苏一点即通的聪颖,但为了能拿到奖学金,她也是拼了命的刻苦,使得她的奖学金年年不落,林子苏有这样一个勤奋的同窗为榜样,也深为触动。

  与赵恬妞的自发和自觉不同,林子苏的成长都是倒逼,林家的家教非常严,从小到大都是唯成绩论。

  成绩稍微落下就会被棍棒相加,她在屈服和反抗父权之间来回徘徊,内心的反骨和逆反个性也随之悄悄生长,但每次的反抗换来的就是更多的棍棒惩罚。

  好在有一个温柔的母亲,能够从中斡旋和平衡。但,不能不说正因为林父的严格管束,否则她早就成了问题少女。

  之所以说问题少女,是刚入初中那年,由于离家太远,林子苏过上了寄宿生活。

  摆脱了家庭的严管,突然放松下来,使得她玩心大起,嫌好学生太没趣,开始和班里的差生混在一起,常常逃课去玩,掏鸟蛋,抓蛇,摸鱼,甚至还偷偷学吸烟。

  林子苏活泼,长得还不错,便有好些个男生追她,向她献殷勤,甚至校外的混混也加入进来。

  林子苏一度对一个长相俊俏又有点痞坏的混混小哥很有好感,还有一个原因他会帮自己揍那些想欺负她的学生。

  后来就翘课去约会,结果成绩一度掉到班里倒数。

  直到那个混混小哥打了林子苏的数学老师,他们的地下恋情这才暴露。

  原因是那个数学老师把林子苏训哭了,结果就是林子苏被叫了家长,去学校的是林母,本以为可以瞒过林父。

  不料洞察入微的林父发觉林母的电话蹊跷,直接从单位驱车去了学校,还比林母早到,得知情况的林父,竟是勃然大怒,先是把那个混混小哥喝骂一顿。

  林父本就不怒自威,那一发起脾气来,不要说一个小混混,就是正常的成年人都能吓得胆战心惊,那个小混混当场就吓尿了,战战兢兢地保证以后不会再找林子苏。

  林父还是不放心,直接威胁他,要是敢再有一次,我直接打断你的腿。

  那小混混忙不迭表示“不会了”“不会了”,就这简单的三个字,愣是磕巴的说了半天。

  林子苏虽然从小没少被父亲打骂,可直到那一次才真正见识了父亲真正的“天威”。

  难怪总听到他们单位的人,都说下属给他汇报工作,都会变结巴,要是被问上一句,下属就会惊恐得手脚都没处放。

  以前只是听说,这次亲眼目睹,林子苏当时就吓傻了,以至于浑身哆嗦都不自知,最后还是林母赶到,看到女儿抖成那样,又是恼恨又是气愤,但还是把她护在一边。

  林父也不想在外人面前打她,只强忍着胸中怒火,跟老师赔了礼道了歉,表示会承担老师所有的医疗费。

  那老师本来还想借着机会好好教训一下学生的家长,一出多日的恶气,却不想这家长官威这么大,一来就先声夺人,吓磕巴了混混,吓傻了自家女儿。

  而老师也像掉了个儿,本来要训人的,结果成了等待被训的人,林父突然的赔礼道歉,简直让他受宠若惊,忙不迭欠身说“小伤,没有大碍”,好像犯错的是他,林母在一旁哭笑不得。

  回家后,林父把她打得一个月都下不了床,若不是林母哭着哀求,她的腿很可能就会被打废了。

  用林父的话说“我宁愿打残她,养她一辈子,也不要她毫无羞耻地苟活,败坏林家的名声,她简直辜负了爷爷的厚爱”。

  说这话的时候,硬汉一样的林父第一次在母女面前流下眼泪。

  林子苏也哭着喊着“你打死我吧,让我去陪爷爷”,母女抱作一团,哭作一团。

  好在林子苏还是完璧之身,否则就是一百个林母求情也没用。

  林子苏也确实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只是和混混牵过手,连亲嘴都不敢有。

  只能说林父的震慑力实在太大了,否则林子苏也很难守住十八禁的那道关卡。

  林子苏也庆幸自己没破戒,否则以父亲一言九鼎的性格,他真有可能会打死自己!

  林父丝毫没有犹豫,当机立断给她办了转学,忍痛离开了云连实验中学——那可是云连市最好的中学,历年都是北大、清华录取当地最多生源的学校。

  林子苏被转到离家最近的云连五中,林父要求林母天天接送和监管,除非她学好,否则一天都不会放松。

  自那之后,林父的管教比以前更加严格,林母也是心有余悸,也不敢再纵容和宠溺,对她开始严了起来,会经常和学校老师联系,问林子苏的情况。

  林父更是一天一小问,三天一大问,这才算把她拉回了正轨。

  但即便在林父如此严厉的管教下,她的成绩也还是不上不下,一直在中等生上吊着。

  即使高考,她也没当回事,原本也只是想摆脱林父,随便什么大学,甚至大专都可以。

  但在填报志愿时,林父逼迫,林母劝导,她被迫将常青大学填为第一志愿。

  分数下来,林子苏只是踩着常青大学的分数线,这让她懊恼了很久,恨自己怎么不少做一题,反正只要让父亲不如愿,她就暗自高兴。

  她并不是拿不了第一名,小学时她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从没下过第一名,所以小学很少挨打。

  还有一个原因是那时爷爷还在世,爷爷很喜欢这个孙女,对孙子林子恪都没对她那么护犊子。

  她实在活泼聪明,也是个机灵的调皮鬼,太讨爷爷的喜欢了,还有一个原因是林子苏的长相酷似奶奶容貌,尤其是小时候。

  听爷爷说,奶奶是名门大家闺秀,样貌清隽秀丽,诗词书画样样精通,倾慕者不计其数,最后却独独看上了爷爷这个穷小子。

  这也是爷爷格外疼爱这个大孙女的原因,在三岁时就教她唱京剧,四岁教她写毛笔字,说起毛笔字,那也是爷爷对奶奶的追忆,因为奶奶的小楷可是闻名四面八方。

  也是对生命轮回的希冀,因此林子苏后来虽然学习不行,可却能写得一手娟秀的小楷,当初打动方老师的也正是因为此,这都归功于她爷爷。

  有几次林子苏淘气做错事,林父要打她,都被爷爷横眉怒眼地骂了回去,那是林子苏人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爷爷在世时,唯一的一次挨打,是她和同学拿弹弓打碎了小卖铺的玻璃,然后撒腿就跑,被林父知道后,狠狠地打了一顿。

  这次爷爷没阻拦,因为这是林家做人做事的底线原则问题,绝对不能惯。

  到六年级暑假,林子苏考上了云连实验中学,爷爷却去世了。

  林子苏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她当时哭得比谁都伤心,几次哭昏过去,后悔那天不该出去玩。

  爷爷的去世,对林子苏打击很大。

  上初中后,尤其是寄宿的那一学期,她都无心学习,没有了爷爷,她一下子觉得失去了依靠,开始有点自暴自弃,放飞自己。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作为女孩可以那样恣意和自由地玩,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和体验,这让她找到了新的寄托。

  也越加讨厌霸道专制的父亲,意识的觉醒,最直观的行动就是对抗父权,表达被压迫的不满,加上进入叛逆的青春期,性格变得更加乖戾。

  她开始意识到成绩是父亲的痛点,就从成绩下手,也是从那时开始对第一名深恶痛绝,所以明明可以考90分,她偏偏就考60分,就维持在中位线,以此表达抗议和愤怒。

  进入大学,离开了家,摆脱了原生家庭的束缚,本想从此海阔天空,可以放飞自我了,偏偏就遇见两个人,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一个是方老师,那是她情窦初开的启蒙,也是她追求优秀、渴望与他比肩的最大动力。

  另一个就是赵恬妞,这个出身贫寒却坚韧不拔事事争先的精神,无疑也影响着林子苏。

  她第一次有了羞愧之心,想到自己这十多年来从无一日是自觉自发,若非父亲约束和管教,自己又岂能有机会成为赵恬妞的同窗。

  她开始尝试理解父亲“望女成凤”的心情,也正是从大学开始,她和父亲剑拔弩张的关系才开始有所缓和。

  在某种程度上,赵恬妞是激励她自我觉醒的力量。

  因着这层原因,使得两个性格、出身都迥异的女生走到一起,一个活泼大胆,一个唯诺自卑。

  成为好友后,二人便是形影不离,学习、吃饭、玩耍都在一起。

  林子苏虽非大富大贵子女,但相较赵恬妞的家境还是宽裕有余,也知道赵恬妞在帮家里还债,但并不知是为其不争气的兄长还的,所以,林子苏有什么好的,都会和她分享。

  二人在一起的花费,林子苏能承担的都一力承担,尽可能地减少她的经济负担。

  起初还被林父误以为早恋,差点又挨打,得知真相后,林父才转怒为欣慰,还给予支持。但即便如此,赵恬妞也从未真正袒露过心事。

  她不愿说,林子苏也从不追问,只以为糟糕的原生家庭,使她自卑,也是她的痛。家庭那样的变故,又有几人能承受,更何况那时她还是个孩子。

  林子苏每每念及此,都会心口一痛,对她不免多几分同情、怜悯和爱护之心。

  这次赵恬妞的反常,林子苏猜测很可能和家里有关,但也不那么确切。

  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赵恬妞,她总是太压抑太自卑,对谁都不愿意敞开心扉。

  林美静吃饭的地方是常青市一个很有名的夜市大排档,名字很仙儿,叫“人间烟火”。

  林子苏到时,才发现不止林美静,一桌上还有四五个人,其中一个是她认识的学长欧阳洋,欧阳洋冲她微笑了一下。

  欧阳洋起身要帮林子苏拉凳子,林美静却一把拉她坐自己旁边。

  “子苏呀,我跟他们说我有个多才多艺的学妹,他们不相信,非要见见真人。我知道你不太喜欢热闹,但是,你放心,他们谁敢为难你,我叫他们有来无回!”林美静道。

  林子苏看她充当江湖豪侠的样子禁不住好笑,看样子她已经四五杯已经下肚了,便笑道:“垫背的来了,然后呢!”

  这个学姐,家境优渥,母亲是律师,父亲是高级注册会计师,出身高知,却全然没有知识分子家庭的文静和知性基因。

  因为是独生女,备受几代人的宠爱,从小也没吃什么苦,工作后父母怕她受累,还给买了五六十万的SUV给她安步当车,让多少人为之羡慕。

  大概被爱呵护长大的孩子,身上总有用不完的自信、阳光、乐观和好运气,所以她性格活跃,爱笑爱闹,无拘无束,仗义疏财,从学校到职场,到哪儿人缘都好到爆棚。

  结交了一大帮的死党闺蜜,经常都是饭局不断,她也乐此不疲。

  林美静哈哈一笑,霍地站了起来,凳子都掀翻了,林子苏赶紧帮着把凳子扶起来。

  林美静敲了敲杯子和碗,道:“哎哎哎,各位兄弟,静静,静静啊!给你们介绍一下——”

  说着,一把将林子苏拽了起来,这手可是练跆拳道的,劲力大得很,林子苏被拽得生疼,不禁皱了眉。

  “这,是我的好姐们,林子苏啊,诗词歌赋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昂,还有什么,样样都精通的大才女,苏小妹,昂,不对,是林子苏啊!各位兄弟们,以后见着了多关照啊!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欺负她,别怪我‘林一拳’不客气啊!”林美静说着,就冲空气挥了一拳。

  林子苏见她这阵仗,禁不住也笑了,桌上其他同伴也都笑得前俯后仰的。

  听她这口气,便知已经喝高了,林子苏便笑道:“我这静姐吧,什么都好,就是这张破嘴,什么都敢说,人家有一,她能说十,所以大家听听就好了,千万别当真。”

  大家也都跟着笑了一回,林子苏端了一满杯水,道:“初次相见啊,我以水代酒,敬大家!”

  林子苏刚要喝,却见桌上一个瘦高男生站了起来,声音洪亮,阻止道:“哎,这可不行啊,喝水,诚意可不够啊,得用酒的,这是规矩,喝了这杯酒,我们就信你的诚意。你没来之前,林一拳可是把你夸得人间没有天上有,我们都望穿秋水似的才把你盼来,你要是只喝水,可就辜负了大家的望穿秋水。大家说是不是?”一桌的人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那男生一边说话,一边倒了一满杯酒,递给林子苏,一桌人也都跟着起哄,林子苏正要解释自己不能喝酒,却见欧阳洋站了起来,爱护心切。

  欧阳洋一看这个学妹就没什么酒量,一把夺了那男生手中的酒,对那男生道:“子苏,是我和林一拳的学妹,这杯酒就由我这个学长代劳吧!”

  林子苏来了之后,欧阳洋的眼睛就再没离开过她,此时英雄救美再好不过。

  一语出,全桌人就开始起哄,林美静哪看得下去,忙夺了欧阳洋的酒,道:“这哪里行,人是我请来的,我得负责,而且啊,我跟你们事先声明,我这学妹酒精过敏,喝酒会要她小命,所以劝我的酒可以,但不能劝子苏的酒。”

  说完,就一杯饮尽,欧阳洋都傻眼了,只见林美静倒拿了酒杯以示干尽,满眼的都是对欧阳洋的挑衅。

  欧阳洋无奈,只好坐了回去,林美静此举更是赢得了满堂彩,这边动静太大,以至引来旁桌的张望。

  林美静饮了酒,林子苏也陪喝了一杯水,林美静这才从左往右,一一向林子苏介绍道:“林大雨,男,我的发小死党。”

  介绍“男”的时候,哄堂大笑,此人正是刚才劝林子苏酒的那个男生。

  “李力,咱们崬森旗下森保物业公司保安部三队的队长,我们都叫力哥,忒仗义的一哥们。”

  林子苏也叫了一声“力哥”,李力也是满面笑容,他看起来是这桌最老成的一个。

  “额,这位你应该知道的,欧阳洋,咱们崬森集团三部工程管理中心的项目经理,他还有个外号,叫‘炭头工长’。哎,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但是千万别结巴,不然就会叫成‘哦哦哦’!”林美静也真是没把欧阳月当成外人。大家又是笑成一大片。

  “但是也不要叫‘羊羊羊’——”林美静话音刚落,欧阳洋正在喝水,愣是没忍住给喷了出来,其他人也笑得东倒西歪,林子苏的脸都快笑麻了。

  “嗯,这位是蓉蓉,大雨媳妇加大老婆——”众人又笑得前俯后仰,蓉蓉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林子苏也笑得快撑不住。

  大雨笑着向林美静扔了一根一次性筷子,笑道:“林一拳,搞什么,什么‘大老婆’,我就一个老婆!”大雨这一补刀,满桌子又笑得东倒西歪。

  林美静置众笑不顾,接过大雨的话,还一本正经地继续介绍:“蓉蓉,华宇地产的置业顾问。”

  只听林美静介绍最后一位:“最后一位,额,你叫什么来着?”大家好不容易收住了笑,这么没由来的一问,又笑喷了。

  最后这一位,是个大美女,存心要捉弄林美静,假装一本正经道:“我叫林健忘!”

  这回大家都彻底笑崩了,纷纷离席,蹲到地上捂着肚子,笑得收不住。

  蓉蓉更是捂着肚子,边笑边喘着气:“不行,我要去洗手间,在这里会笑死的。”

  一语提醒了大家,林大雨、蓉蓉、李力和欧阳洋都纷纷逃席去找洗手间,席上就剩下林美静、林子苏和那个林美静叫不上名字的美女。

  众人都离开了,那美女才道:“我叫陈宝儿,叫我宝儿就可以了。”林子苏这才笑笑,表示认识了。

  林美静这才想起来,道:“对,就是宝儿,也是华宇地产的策划师。”

  说话间,大家纷纷回席,大雨首先道:“来吧,相识就是缘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好朋友,走一个吧!”大家纷纷响应,举杯共饮。

  林美静这帮子朋友都是江湖性情,个个豪气干云。林子苏虽然不喜欢闹腾,但她也属于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性格,加上大家年纪又相仿,性格也相似,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相熟到一起,谈笑喝酒甚欢。

  后来,喝到兴处,大家就开始猜拳行酒令,什么老虎杠,什么逢七过,什么猜谜玩耍,几乎玩了个遍。

  后面林子苏也渐渐放开了不少,也跟着玩了几局。一帮江湖儿女直喝到半夜才散,好不欢乐。

  结束后,林美静已是醉意十足,林子苏虽没喝酒,却也架不住林美静醉中闹腾,欧阳洋便主动搭车送她们回去,一上车了林美静反倒安静地睡着了。

  欧阳洋趁此想和林子苏聊聊天,便问:“学妹在崬森还习惯吗?”

  “嗯,挺好。”

  “听美静说你在进修,是哪个学校?”

  “上京大学。”

  “上京大学?”欧阳洋有些吃惊,道:“我听戴总说,好像咱们总裁也在上京大学进修。”

  林子苏心头一惊,只含糊地哦了一声。欧阳洋只道她并不知道,便道:“好好学习,将来你肯定比你美静有出息。”

  一提到学姐,林子苏就忍俊不禁,见她这会安静下来,便道:“静姐,人很好,特别仗义。我们都特别喜欢她呢!”

  林子苏突然觉得欧阳洋和林美静两人挺般配的,便开玩笑说:“学长,你也喜欢静姐的吧?”

  欧阳洋脱口就否认:“怎么可能,她这么疯疯癫癫的——”

  林美静突然坐起身,呵了一声:“谁疯疯癫癫了?”

  林子苏和欧阳洋都吓了一跳,说完后林美静又跌靠到座椅上,安静下来。

  欧阳洋担心林子苏误会,又忙补充道:“林美静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比较喜欢安静有才气的女生。”说着,便看向林子苏。

  林子苏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幸好静姐这会喝醉了,否则又得尴尬了。

  学长,你好像有点误会,我也不是个安静的女生,你要是知道我干过的事情,就不会这么说了!

  林子苏打了一个哈欠,算是回应了他的话。

  她心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怕伤欧阳洋,就只能言他顾左右,反正就是不接他的话茬,可越是这样,欧阳洋反而是愈挫愈勇,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在林子苏看来,自己的心早就被方老师占满了,即便现在天各一方,可内心还存着一份希冀。

  尽管方老师的“决绝”,让她进退维谷伤心欲绝,但却从未放弃内心的那份侥幸,总觉得那“决绝”是假象,自己一定能等到拨云见雾再续前缘的那天。

  偏偏在这个彷徨迷茫的空窗期,周瑁远又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他简直就是个情爱大师,不知道撩过多少女人,那样一等一的样貌身份地位见识,哪个女人不为之疯狂和沦陷?

  林子苏也不例外,但她分不清是一时的意乱心迷,还是情感的天平在发生倾斜,只有一点她很清醒,那是欲望,绝不是感情。

  她很清楚自己和他根本不可能,首先悬殊的身份地位就是不可逾越的藩篱,就算他再为人不端,那也不是自己所能觊觎的?

  优秀如杨玫,美艳如俞琳徽,都尚且不能让他专情一顾,一无所有的自己又凭什么?

  她唯一渴望的是飞翔,因为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渴望飞往更广阔的天空、见识更大的世面。而周瑁远就是能带她飞翔的人。

  欧阳学长也很优秀,在他们的圈层里,他已经算出类拔萃了,但他的优秀不足以和方、周二人比肩,既给不了她想要情感,也给不了她渴望飞翔的舞台。

  所以,林子苏对欧阳洋更多是敬重他学长的身份,又有林美静这层关系,也就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

  每于此景就沉默相对,以表示她的拒绝,欧阳洋也不再话下。

  到家,林子苏扶不动林美静,欧阳洋便将她背上楼,直至把她放在床上。

  要离开时,林美静却死死地拽着欧阳洋不让走,叫道:“别走,咱们再喝上一百回!”

  欧阳洋尴尬地不知所措,林子苏笑着走过去,接过欧阳洋的手轻轻握住林美静的手,压粗了嗓子,学着男生的口吻,笑道:“咳,在这里呢啊,不走不走。乖了,快睡了!”

  林美静这才放心,哼哼地这才睡过去了。林子苏望着欧阳洋笑笑,欧阳洋这才释然。

  临走,欧阳洋还依依不舍嘱咐她“照顾好自己”,而对不省人事的林美静却不置一词。林子苏只得尴尬地应了。

  林子苏洗漱收拾完,去房间里探望林美静,又帮她换了衣服盖好被子,便准备出去,突然听到林美静大吼一声:“哪里跑!”将林子苏吓了一跳。

  林子苏以为她醒了,便转身去看她,却见她已一脚踢飞被单,林子苏哭笑不得,只得折回去,捡起被子重新给她盖上。

  刚盖上又听她哈哈哈大笑了起来,林子苏又是忍不住发笑,待她安稳地睡去了,这才回房间睡觉。

  走过赵恬妞的房间时,房门紧闭,试着轻轻拧了一下门把手,反锁了,她从未反锁过房门,这次太反常了。

  夜已深,她定是睡着,就不打扰她了。

  其实,赵恬妞并没有睡下,欧阳洋一行回来,有说有笑,更映衬了自己的孤单和凄凉,眼泪又禁不住淌了下来,浸湿了枕头、泡红了眼,竟是一夜未眠,直至东窗亮。

  第二天一早,赵恬妞就向林美静请了两天假,说是有朋友来要去接车,而且要找地方安顿,所以要耽误些时间。

  林美静也就同意了,让她上班后补上假条,林子苏也只道她确实有事,也就没多过问,和林美静一同去上班了。

  两天后,赵恬妞突然提出要搬走,两人始料未及吃惊不已,百般挽留,赵恬妞也没回转心意,说是家里来了亲戚需要陪护,所以必须要搬过去。

  林子苏关切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赵恬妞却只是摇头,一声不吭,再问感觉就要恼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就提出送她,也被断然拒绝。

  林子苏几次吃她的闭门羹,也很郁闷,意识到和她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可回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疏,开始有裂痕,却毫无头绪。

  林子苏只能安慰自己,她可能家事烦心,无心他事,并非有意行为。

  由于赵恬妞平日很少花销,所以行李极少,一个箱子就装完了。

  当她独自拉着行李箱,走出这个曾经充满欢乐的合租公寓时,禁不住悲从中来,掩面大哭。

  在她看来,这一走,就意味着和林子苏的情意从此覆水难收,过往美好转眼就成回忆,她们都回不去了。

  随后,赵恬妞带着遗憾和痛苦,转乘公交车,往常青市的西北方向而去。

  一路想着,一路哭着,心中多少不甘和辛酸,都淹没在偌大的常青市的喧嚣之中。

  晚上,林美静收拾赵恬妞的房间时,捡到了一个十分精致的笔记本。这让林美静十分吃惊。

  在赵恬妞的生活中,这样的物件几乎算得上奢侈品了。

  林美静好奇心起,打开来看,不看则罢,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上面不是别的,全是和崬森总裁有关,里面有各种周瑁远的照片、简报。

  说来也奇怪,很少在公开资料中看到周瑁远的素材,赵恬妞是如何得到的?由此可见她用心之深。

  里面的日记,也都是表达对周瑁远极尽露骨的情欲和思念的意淫,还有她每天在总裁专梯偷窥的心理,并附上偷拍的照片。

  这样的暗恋,近乎疯狂,甚至变态。

  只是阶层的悬殊,不能突破的桎梏,不仅没让她清醒,反而越陷越深。

  短暂而虚无的依恋,让她在浮躁的尘世找到些许的安慰和平静,可那只是风暴前的短暂平静假象。

  可她是那样一个安静内向的人,不料背后却暗藏如此深沉心机,这样的深藏不露和隐忍不发,身边人都丝毫没有察觉和防备。

  心思之深,令人细思极恐。林美静越想越觉后脊背发凉。

  林美静犹豫着是否归还赵恬妞,一想到她这样的深沉心机,如果知道自己捡到她的笔记本,得有多恼火。

  最后她还是打消了念头,在翻看了几页后,就合上了笔记本,因为她感受到了无尽的压抑。

  林美静原本也不大喜欢赵恬妞,她身上有林妹妹的才情气质,还有着超乎常人的隐忍和克制,用好了能成个人物,用不好就会走上不归路。

  林美静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好多次发现她喜欢在背后盯人,就像藏在黑暗里的邪恶之眼,让林美静感到莫名的不寒而栗,更加厌憎她。

  因着林子苏的关系,才对她多有关照和容让,现在搬走了,反而莫名轻松了。

  发现这个秘密后,林美静回想起过去几个月的情形,很多奇怪吊诡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比如她每次路过总裁专梯的方向都会发呆,那种不经意和克制,不注意很难被人发现。

  中午别人都睡午觉,只有她常常不见人影,直到上班的点才归位,说不定就是去总裁专梯那里守株待兔。

  原来这些轨迹,都是在追总裁的影,这种变态的爱恋细思极恐。

  赵恬妞搬走后,态度也发生了180°大转变,不仅和二林保持距离——好像从来不认识一样。

  这让她更加形单影只,与谁都不亲近,即便是工作也是少言寡语。

  二林也鲜少见她再去公司的餐厅用餐,像是要隐瞒什么,又像是刻意孤立自己。

  每每下班,赵恬妞就会立刻走人,从不多待一分钟,似乎她的业余生活突然变成了真空。

  不,也好像变得十分忙碌,只是二林再也无从知道。

  九月份,营销策划中心举行月例会。

  按照常规,几个管理层以及项目负责人分别做了八月工作总结和本月工作计划汇报。

  随后,俞琳徽对各组及负责人工作进行了点评后,特别提了一下人事调动的事。

  “淮州‘忆江南’项目已经拿下。‘风雅颂’项目现在已经走上正轨了,林子苏,你既然有时间上课混日子勾引男人,说明工作太闲,你就接替林美静,做项目负责人,别的也别想,只是‘风雅颂’的项目负责人。”

  会议室里,不止林子苏错愕,其他人也是不可思议。

  林子苏清晰记得,入职培训时,周媚就讲过,担任项目负责人,位同一二部的经理,必须是高级职称。

  而且是同时管理好几个城市公司的项目,级别之高,责任之大,没有多年的淬炼,不要说林子苏,就连王静,也是去年才开始接任项目负责人。

  在营销中心,能担任项目负责人的,目前只有三个人,即:周媚、林美静、王静和金世泽。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俞琳徽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怎么会突然大发慈悲提拔自己了呢?

  “林子苏连你自己都觉得没底气,对吧?”俞琳徽莫名地火大,不只是被杨玫无端干涉,又遭周瑁远谈话。

  二人都有意无意袒护林子苏,杨玫也就罢了,可周瑁远的态度也180°转变,少不了是林子苏“恶人先告状”。

  一想到这里,俞琳徽就气不打一处来,讥笑一声:“你家杨大妈安排的,一会儿散会了,你可得去好好孝敬你扬大妈!”会议室里顿时一阵低声嘲笑。

  原来是杨玫的意思,林子苏觉得头皮发麻,自己才破格晋升主管,这已经让她勉为其难,光应付现在的工作和人际关系都已经够吃力。

  这还没几天,就直接和周媚、林美静、王静、金世泽他们平起平坐,这简直就是拔苗助长啊。

  是的,林子苏确实没有底气,感觉像被架在火上烤。

  看着会议室里这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自己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众矢之的,就像弹簧被压到了底,整个人的神经都崩到了极限,透不过气来。

  杨总这是为什么呀?就算要对付俞琳徽,是不是也太着急了?

  俞琳徽厌憎地瞪了林子苏一眼,多看一眼都感到烦气,看到林美静,脸色才稍微和缓一些。

  “淮州城市公司的‘忆江南’项目已经确定了,林美静你正好出来了,就赶快组建项目营销小组,名单和方案周五前报给我。嗯,赵恬妞也进入这个项目吧!”

  俞琳徽一语既出,众人面面相觑,有一阵不和谐的窃窃私语,就连和俞琳徽交好的周媚,也是一脸的诧异和困惑,但最吃惊的莫过林美静和林子苏。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第一反应就是:赵恬妞投靠了俞琳徽吗?

  赵恬妞闻言也是一脸的惊愕,半晌没反应过来。

  赵恬妞的反应让俞琳徽十分不快,俞琳徽习惯性地瞪了她一眼,问了一句:“赵恬妞,你有问题吗?”

  虽然表情恶劣,但语气明显比对林子苏好得多。

  赵恬妞赶忙摇摇头,小心翼翼道:“没有,听从俞总的安排,”俞琳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要知道,“忆江南”项目几乎是三个“未来之星”的体量,在林美静和林子苏看来,俞琳徽即便再急于工作调配和安排,至少也应该安排其他高级策划师操盘这样的超级大盘。

  就算要安排文案组,也还有那么多高级文案,怎么都轮不到还是初级文案的赵恬妞。

  赵恬妞有心想力争上游,可又缺乏悟性,总是不能达到市场文案的标准要求,还停留在学校时的文学素养,不能和同事协同作战。

  同事们都怕她拖后腿,都纷纷疏远和排挤,更不要说有人带她了,起初林美静、林子苏还能指点她,可后来二人一个比一个忙,无暇顾及。

  她自己有心无力,也开始自暴自弃,去年职称考评勉强达到初级文案的指标线,到今年中级考评,她连申请都放弃了,以至于现在还是初级职称。

  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指标,俞琳徽却偏偏挑了赵恬妞,对她的提携和照护之意可谓不言而喻。

  大家的惊呼,也是莫过于俞琳徽对赵恬妞态度的突然转变。

  林美静却以为,这是俞琳徽对杨玫的“报复”,杨玫你不是让没有资格的林子苏做“风雅颂”的项目负责人吗!

  好,那我就叫什么都不是的赵恬妞来操盘比林子苏更大的盘,而他俩还是好姐妹,伤害吗,那就互相伤害吧!

  幼稚!

  林美静瞥了一眼俞琳徽。

  其他人也都心知肚明,俞琳徽连正眼都没瞧过赵恬妞。

  最让俞琳徽鄙夷的,就是赵恬妞的娇弱之态,一直都毫无保留地表露出对她的厌恶。

  俞琳徽对林子苏的厌恶,毫无保留地都表现为打压、排挤,可对赵恬妞,她连一点这样的心思都没动过。

  但从这次会后,一向凌厉的俞琳徽开始毫无保留地表现出对赵恬妞的袒护和扶持。倒是让林美静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林子苏虽然满心狐疑,但也为赵恬妞感到欣慰,因为在营销策划中心,只要有俞琳徽的关照,就会得到指点,资源也会得到更多,将来也会有不错的发展空间。

  只是到底不知道俞琳徽是什么目的,莫不是这背后有“智多星”周媚的主意。

  会后,林美静很快拟定营销团队名单报给俞琳徽,并着手销售代理的招标工作,随后带队前去淮州市做市场调研和营销策划规划方案。

  林美静自看了那本日记后,对赵恬妞就更加不喜欢。

  加上她的投敌和背叛,在林美静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背叛和宣战,因而态度大不如前了。

  加上过去一直以来“扶不起的阿斗”的印象,就个人而言一百个不愿意带她。

  只因为林子苏的请求,又听她讲赵恬妞的家庭情况,这才专门安排了白先森这样经验丰富的高级文案进组,是个男生。

  一方面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让赵恬妞少点白眼和排挤,一方面借此机会希望赵恬妞能突破瓶颈,有所成长。

  但赵恬妞似乎并不领情,不仅没借此机会修复关系,反而比此前更疏远她。

  林美静安排工作她就做,从不主动进行工作汇报,除了工作上的联络外,几乎再没有任何的私人沟通和交集。

  林美静见状,也懒得跟她直接沟通,只交代白先森管着,她不再过问,林美静可不想热脸贴冷屁股。

  日子就这样有一阵没一阵,毫无新意地向前流淌着。

  林子苏做了项目负责人,比从前更忙了,以至于这两个月都没时间上课,只能拜托同学录了视频,趁着工作之余补习。

  周瑁远得知她没去上课,也就没和她联系。

  很快,营销策划中心也发生了很大的人事变动,这对林子苏、林美静和赵恬妞会带来什么影响呢?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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