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号整个人都被埋在土里，只有头露在地面上。

  他双手紧紧地钳住自己的脖子，面色青紫，血红色的双眼凸起，大张的嘴巴里淤积着黑色的泥土。

  泥土里夹杂着植物的根茎，偶尔还有虫子爬出来。

  “呕——”小八心理承受能力不行，看到这一幕就开始捂着嘴干呕。

  宋归程也有点恶心，但是还算冷静。他拉着小八缓缓往后退了两步，盯着尸体，说：“先去把他们喊过来吧。”

  团队走得太分散了，怕招来那些阿姨，小八也不敢大声喊，最后就只有离得比较近的几个队伍聚集在一起。

  106号刚看到尸体就吐出来了，一直带着他的105号，那个比较高冷的女孩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凑近观察了两眼113号的尸体。

  “他是被自己掐死的。”片刻，105号下了结论。

  围在旁边的玩家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他会是这种死法，不过在副本里什么千奇百怪的死法都有。

  “可是，他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一个玩家心有余悸地望向周边的环境。

  淡黄色的雾霭阻碍了玩家的视线，好像在阻止玩家步入险境，又似乎在为危险布置绝佳的隐藏场所。

  这里离教室有挺长一段距离，而且很隐蔽，一般人怎么也不会到这种犄角旮瘩的地方来才对。

  “我刚刚走过来的时候，看到泥土地上有脚印。”宋归程说。

  他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孤儿院里其他小孩留下的，现在想想，可能就是113号路过的脚印。

  小八的鸡皮疙瘩在风中立起，他搓了搓胳膊：“是他自己走过来的？”

  地上并没有挣扎和拖行的痕迹，他们在教室上课时也并未听到113号的呼救声，应该是113号自己走过来的。

  宋归程的推测是有东西引诱了他，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唯一知道答案的人已经被埋入土中。

  他联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个黑影，以及在黑暗里反射着光的那双眼睛，头皮瞬间麻了半边。

  “你想到什么了？”看到宋归程愣神的样子，小八问。

  宋归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晚上再说吧，我昨晚好像看到了一点东西，但是并不太确定。”

  有玩家不满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宋归程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被这么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小八却站出来挡在他身前：“那是他夜里凭本事醒过来的，凭本事看到的，凭什么要和你分享？万一那是个关键线索，岂不是就被你白嫖了？”

  那玩家嘀嘀咕咕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忿。

  小八没理他，拉着宋归程直接走了。

  宋归程看着比他略高了半个头的小八，他长着一张很有少年气的脸，剑眉入鬓，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没和你说？”

  小八连脚步都没停：“那是你发现的线索，你乐意说就说，不乐意说就别说了呗，你为什么要为我们的生命负责？”

  “再说了，”小八回头冲他俏皮一笑，“你要真和我说了，我不得吓死啊，晚上觉都睡不好了。”

  丝毫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儿。

  【你再这么霸道，我可就要开始磕你们的cp了哦】

  【截图，疯狂截图，呜呜呜呜呜】

  【关于小橙子和谁站在一起都有cp感这件事】

  【别瞎磕了，人家只是单纯的队友而已】

  【我不管，我就要磕！！】

  ……

  这件事宋归程倒没想瞒着不说，要是真想隐瞒，刚才缄口不言就好了。

  他只是单纯地忘了，没想到还会被拉出来口诛笔伐。

  比副本npc更可怕的永远是人心，死亡规则靠推导尚且可以得出，人心却不是条条框框的规则可以鉴定的。

  吃过晚饭后，团队里的人回了宿舍。

  伴随着夜晚的降临，外面又开始下雨。绵绵密密的，冷得像是夹杂了冰渣。

  趁着大家洗漱完还有时间，宋归程把113号死了的这件事告诉了他们。

  死一般的寂静在人群中开始蔓延。

  111号开口道：“死亡条件是他回答错了问题？”

  “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了。”领头女孩点点头，她单手支着下巴，眸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然后微微侧头看向没说话的宋归程，问：“你觉得呢？”

  蓦然被问到，宋归程怔了怔，他舔了舔嘴唇，猜测道：“回答错问题应该是条件之一，但是死亡的根本原因可能不是，如果回答错问题就是死亡条件，那些老师还让他出去罚站干嘛？”

  死亡条件一旦触发，那些鬼怪可丝毫不会手下留情。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眉头紧锁：“回答错问题是前置，而后来在教室外发生的事情，才是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可是当时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概不知，他们坐在教室最里面，视线完全被隔绝了。

  只可惜孤儿院里没有监控，否则他们说不定还能借助高科技手段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对了，你白天想说什么来着？”105号冲着宋归程扬了扬下巴，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

  宋归程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告诉了他们昨晚自己看的东西。

  “什么？”116号惊讶出声，“我们睡觉的时候外面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他条件反射地朝窗外看去，可是此时窗户上什么都没有，只能映出灯光下他那张惶恐的脸。

  “别想了，这种东西越想越恐怖，”111号爬上床钻进被窝，“赶紧睡吧，一觉睡到天亮就什么事也没有。”

  除此之外，他们几乎什么都不能做。

  111号玩了溯魂游戏那么久，在副本里能凭一己之力对抗鬼怪的，他只见过一位。

  只可惜听说那位已经隐身幕后，系统连副本都不用他过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要是能有幸跟着那位，通关副本是轻而易举的事，说不定还可以捞到不菲的积分和道具。

  十分钟后，仅有的灯光也熄灭了，在雨声的伴奏与一片漆黑中，宋归程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希望如111号所说的那样，一觉睡到天亮什么事也没有，然而夜里，宋归程还是被惊醒了。

  “啪嗒”

  一滴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宋归程睁开眼，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是风仍在刮，如同野兽的嘶吼。一轮半月正在下沉，月光从床边狭窄的窗户泻进房间。

  借着月光，宋归程看见自己头顶的墙壁上，开始浮现出一块不大的水渍。

  旁边的小八睡得像头小猪，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啪嗒”，又是一滴。

  宋归程眯着眼睛又看了两眼，只觉得那水渍有蔓延扩大的趋势。他不敢再在床上待着，小心地准备从床上爬下来。

  “妈妈，”小花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不要动。”

  她细细的声音正在颤抖，宋归程立马停住自己的动作。

  “窗户那边有东西，”小花把声音压到最低，几乎是只有宋归程能听到的程度，“它一直在偷偷看你们。”

  有一双眼睛，正挤着窗户缝，试图看清屋内的景象。

  一阵冰凉的寒意从他的脊椎骨延伸到全身。

  宋归程紧闭双眼，尽量将呼吸放得平缓，小花紧紧地抱着他，把头埋进他的头发里。

  “咚咚咚”，一阵清脆的声音从房间外传入他的耳膜。

  这声音很沉重，一下又一下，躺在床上的宋归程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震感。

  他屏气凝神，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那声音在他们窗外停下。

  伴随着声音的中止，宋归程背后发毛，因为他感受到一股凝视的目光，带着恶意。

  空气凝固得似乎能挤出水，他的恐惧犹如吸满水的海绵，膨胀，黏腻而又潮湿，缠绕在心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紧张，他甚至感觉那目光如有实质，从他身上缓慢地扫过去。

  “咚咚咚”，声音又响起来，不过这次越离越远。

  宋归程在床上等了很久都没有敢有动作。

  “没事了，妈妈，他们走了。”小花小声地和他咬耳朵。

  他这才放下一口气，不过他仍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他们」，不止一个。除了他昨晚看到的那个，还有谁呢？

  宋归程望向头顶的天花板，那一块水渍也已经消失，墙壁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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