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知何时露出云端，正得一缕落在他清冷的眉梢，那双无情无欲的双眼，出现了另外一人的身影。

  有一刻，宋归程仿佛陷进冰冷的海里，海水的气压，压得他呼吸都不舒服，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

  “你……是谁？”他喃喃地问出声。

  巫止指尖轻撵，不欲回答他的问题，他修长的食指轻点宋归程的额头，将某个人，唯一的某个人，试图锁定。

  直播间外，画面截止到黑影对宋归程动手的那一刻，而后画面闪了两下，就陷入黑屏。

  【搞什么飞机，又黑屏】

  【看不到后续的我真的很焦急啊，小橙子不会出事了吧】

  【有没有运气不好的，别看直播了，把霉运带给主播了】

  【我，我抽卡回回保底，走路上手机掉下水道，睡觉落枕，吃饭脱臼……】

  【你这是扫把星转世？】

  ……

  “晚安。”

  巫止说完，转身离开，片刻，消失在黑暗之中。

  宋归程坐在原地愣神许久，直到月亮落下去，他才如梦初醒，从地上爬起来回了宿舍。

  【啊，终于恢复画面了】

  【主播人没事吗？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吓得我不敢看，还以为主播要葬身副本了】

  直播间的人数因为黑屏掉了一些，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一阵强烈的雪花屏闪过后，画面又离奇恢复，吸引了不少爱看热闹的人点进来。

  直播间的人数从300多慢慢涨到500多，还有观众投喂数额不大的礼物作为安慰。

  宿舍里的人还在睡梦中，全然不知道宋归程刚刚经历了什么。

  他躺到床上，望着头顶近在咫尺的墙壁，久久无法从心灵的震颤里脱身。

  “妈妈，”小花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她细软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好可怕，妈妈。”

  不知道说的是黑影，还是身份诡异的巫止。

  宋归程把她捧在手心里，轻轻地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不怕不怕，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小花的哭声止不住，好在声音不大，不会吵醒宿舍里的其他人。她真的被吓到了，小小的泪珠滚落在宋归程手上。

  【什么可怕，我错过了什么？】

  【上个厕所而已，仿佛错过一个亿】

  【我们一直蹲在这儿的也不知道发生了啥啊，连屎都憋着】

  【你为了看直播也是够拼的兄弟】

  ……

  宋归程安抚了小花好一会儿，她才停下哭泣，渐渐睡着了，只是依然很不安，死死地扒着宋归程的手指不放。

  巫止……宋归程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他不知道巫止的真实身份，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是超脱副本之外的存在。

  冰冷、强大，带着恣肆的力量和杀伐果断的权力，给人无限的危机感。

  比起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副本里，又是如何降临到副本里的，他的出现会给副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才是宋归程最想弄清楚的问题。

  但愿副本难度不会超级加倍，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然而想到上个副本最后崩溃的场面，宋归程心凉了一半。

  他翻了个身，旁边的小八无知无觉睡得正香，被子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宋归程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思考，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晨光浮现，微弱的亮光驱散黑暗。这是他们在安康孤儿院生活的第四天，失去了两个队友，可是线索一无所获。

  早上大家照常洗漱，丝毫没有注意到费文亮的消失，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无声无息地被抹去了。

  宋归程将目光投到李泽阳的身上，他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彻夜难眠的模样。

  为了警惕自己的消失，李泽阳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和所有玩家打招呼。

  “早啊。”李泽阳冲宋归程挥手。

  宋归程回以一个略微勉强的微笑：“早。”

  领头女孩注意到他怪异的神色，问：“昨晚出什么事了吗？”她也没有发现费文亮的离开。

  宋归程吐出一口气，说：“费文亮昨晚被带走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玩家们正在忙碌的动作停下来，定定地看着宋归程。

  一片死寂中，李泽阳忽然惊叫出声，他惊慌失措地去摸费文亮的被窝：“不见了，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连同费文亮的名字被夺走的，还有他的生命。他已经走到了死亡的结局，而下一个，就是李泽阳。

  李泽阳情绪有些崩溃，蹲在原地瑟瑟发抖，将头埋进膝盖里，不愿意面对现实。

  105号拍了拍他，说：“好了，振作一点，你不会立刻就死，只要在被带走之前努力找到出去的方法就行了。”

  可是这谈何容易呢，未知的黑影，无处不在的死亡条件和不明的出口，在线索不充分的当下，是无法完成主线任务的。

  但这总比全无希望来得好，李泽阳总算打起一点精神。

  “你能详细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吗？”安抚好李泽阳，领头女孩转头问宋归程。

  宋归程自然没有异议，不过在时间有限的早晨肯定是不行了，大家只能等到吃晚饭之前的那段自由活动时间交流。

  22号小女孩今天没有来吃饭，宋归程找遍整个低级班的孩子，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问食堂阿姨肯定是行不通的，宋归程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正在喂的小男孩：“你有看到22号吗？”

  小男孩好像听不懂宋归程的问话，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自顾自地扣衣角去了。

  宋归程又问了几遍，男孩的反应和之前一样，他也就放弃了。

  想到女孩没有舌头的嘴巴，和被折磨到麻木的小脸，宋归程内心发寒之余又有一丝心疼。

  那个小女孩，算是诡异的福利院中，唯一还算正常的存在。

  他本来还折了一只兔子想要送给他，用副本里质量很差的作业纸折的，安静地躺在他的兜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送出去。

  “唉，这粥也太难喝了，等我从副本里出去一定要吃顿好的。”109号和旁边的107号说，他舀起一勺煮得像糊糊的粥塞进嘴里，吃得没滋没味。

  107号却没理他，他神情恍惚，也没有吃饭，身体哆嗦着，嘴里一直嘟嘟囔囔地说着话。

  “你说什么？”109号凑近想要听清。

  “痒、痒、痒……”他嘴里一直在重复这个字。

  109号问：“哪里痒，你看看商城里有没有止痒喷雾。”

  商城虽然坑人，但是物品质量还是一等一的。

  可是107号却没回应他，用一双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嘴里不断重复：“痒、痒、痒……”

  这句话听多了像念咒一样，令人心里十分不快。109号嗅到一丝不对，忙往后退了两步。

  “痒、痒、痒……”107号一边说着一边拼命挠自己的左手，那只被踩过的手经过一晚上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有发烂的迹象。

  他的左手很快被指甲抓得血肉翻飞，但是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好痒啊，那是钻心挠肺的痒意，单靠抓根本没办法缓解。

  宋归程想要上前看看，却被小八一把抓住衣角，他轻声说：“你多管那闲事干什么？上次怪你不分享线索的就是他。”

  嘿，小孩儿还挺记仇。

  食堂里所有声音都消停了，连轻微的咀嚼声和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有107号一个人着了魔一般：“痒、痒、痒……”

  他低声的呢喃如同黏腻的蛇吐信子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诡异。

  “喂，你们快看——”一直站在105号身后的男人眼睛一下瞪得溜圆。

  只见107号的身体从被抓烂的左手开始一直向上溃烂，而那掏心挠肺的痒意也从左手蔓延到全身。

  “啊——啊——”男人嘴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声，而后身体突然爆开，血肉喷溅。

  玩家们离他很近，无一幸免，身上全被喷上肉沫和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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