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教授开了住院单，递给邓太太，“先住下，然后我会安排做检查，等检查报告出来了，我们再做诊疗方案。”

  邓太太接过单子，轻声问曾教授：“医生，我婆婆的病怎么样。”周教授听到媳妇的问话，表面上不动声色，眼睛却紧紧盯着曾教授。

  “还没详细检查，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从你们拿过来的报告看，病应该还在早期。”曾教授字斟句酌道：“你们安心住下来，等我们做过详细检查，然后再讨论具体的治疗方案。老太太，你好福气呀，生病了，儿子女儿媳妇都陪你来看病，放轻松一点，你心情好了，病也好的快一点。”

  曾教授的话基本上就是平日里应付病人的套话，但透露了两点消息，一是病还在早期，二是有治愈的希望，不然也不用研究什么治疗方案了。这个答案算不上最好，却也能让人接受。中国最好的医院里最好的医生愿意收治，本身就是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周教授是聪明人，她立刻领会了医生的意思。表情略微放松。至于曾教授嘴里儿子媳妇什么的，她选择性的没听进去，更没心思去反驳。

  邓太太却有意无意的瞥了钟瑖一眼。

  邓太太办好了手续，几人送周教授去住院部。钟瑖只是听说过协和有个国际部，却从没来过。如果说协和是中国医疗级的皇冠，那国际部就是皇冠上的钻石。软件硬件在中国，甚至在世界范围内，都是一流的。

  国际部住院部的确五星级医院，布局简练，装潢考究，要不是因为铺天盖地的白色，略显冰冷，钟瑖还以为自己进了宾馆。周教授住在单人病房，白色地砖，原木橱柜，电视、冰箱、会客沙发茶几，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张非常漂亮的枫木书桌。要是加一些植物，少一些医疗设备，就是陈瑜喜欢的原木风装修。

  至少钟瑖觉得，上海家居展里的那些极简风设计，没有比这里更好的。让人一进来，就平心静气，再无杂念。

  每个病房都有个专属护士，周教授的的专属护士虽然容貌和身材都掩盖在口罩和护士袍之内，只看那一双小鹿般动人的双眼，和两条白大褂都遮不住的大长腿，就知道相貌不凡。护士很干练地向周教授详细交代了注意事项和今天要做的检查项目，然后客气地对钟瑖几人说：“不好意思，病房只能留一人陪护，其余人请离开，如果要探视，可以早上探视时间过来。”

  说着，客气又坚决的把钟瑖和朱琳请出出了病房。两人只好向周教授和邓太太道别，

  出了病房，钟瑖看看表，刚一点，半调侃问朱琳道：“朱助理，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朱琳似乎也没想到，协和求医的过程竟然这么顺利，一个多小时，周教授已经住进了医院。按理说邓总要他们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我给邓总打个电话吧。”朱琳拨了邓总的电话，电话接通没几句就挂了。说：“邓总在开会，刚才是Bella姐接的电话，我和她说周教授已经住进了医院，Bella姐说等会散了，让邓总联系我们。”

  钟瑖耸了耸肩，“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两人在附近找了家做北京小吃的店，点了爆肚、炒肝还有两碗炸酱面，朱琳兴致勃勃每样菜都尝了尝，北京的食物似乎并不对她胃口，每样菜只吃了一口就不再吃，面条也一根一根挑着吃。

  “要不要点些别的？”钟瑖看出朱琳吃不惯这些，“不过估计这里的东西都不会太合你的胃口，要么要几样小点心吧。”

  “不用不用，味道还行，就是咸了一点点。没事的。再说，我早饭吃多了，现在也没胃口。”

  “朱助理是哪里人呀？”钟瑖没话找话道。

  “我是江西景德镇的。”朱琳回答。

  “好地方呀，我前年去过景德镇，你们那电线杆都是瓷器的，郊外那个山林风景真好，不少艺术家都在那隐居。可惜我是个俗人，不懂艺术，更不懂陶瓷，不然真想住在那里，烧烧瓷器，看看书，日子多舒服。”

  “你说的是浮梁苍溪村吧。现在人多了，房子修的漂亮了，可也没我们小时候那么原生态了。我有个亲戚住在那里，我小时候放暑假最喜欢到那里玩，山里凉快，还能游泳，那里的野山茶也好喝。”

  可惜，现在的苍溪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虽然房子修得更加漂亮，但是原有的生态环境也遭到了破坏。我的亲戚以前就是种茶的，可种茶太辛苦，现在已经不做了，他们把地和房子都租给外地人，开工作室，做民宿，自己搬到城里住。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写得就是你说的浮梁茶吧？”

  “钟总知道的还挺多的，就是那个浮梁茶。据说是最古老的茶。味道没龙井、碧螺春那么香，但喝着很甜，下次回去，我给你带些尝尝。”

  钟瑖笑笑，“那我先谢谢了，我其实更喜欢吃景德镇的菜，那里的的黄牛肉和瓷罐汤真不错，粉也好吃。都是原汁原味，原汤熬的。现在想想，都流口水。你好东西吃多了，怪不得你吃不惯这里的东西。”

  “没有，这里的东西也挺好吃的。疫情耽搁，我也有好久没回去了。”朱琳道。

  “去年过年也没回去？”钟瑖奇怪的问。“去年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哥在深圳，前年刚生了孩子，我爸我妈都去深圳帮他看孩子去了，家里没人，我就没回去。”朱琳道。

  “那你过年怎么过的？”钟瑖问。

  “在家补补觉，醒了到外面逛逛，找点好吃的。我妈做了点腊味，给我寄过来，也算吃了家里的菜。”

  “你是江西人。一定喜欢吃辣吧。”

  “以前喜欢吃，读书就在上海，七八年了，现在吃辣退化了。”

  “江西是真喜欢吃辣，而且也会吃辣。我有次在你们景德镇一家饭店吃辣椒小炒黄牛肉。我点了点，一盘菜里有五种辣椒，青椒、红椒、黄椒、泡椒还有干辣椒，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辣也有层次。”

  “被你一说，我也想吃小炒肉了。”朱琳道，“今年过年，一定要回家一次。”

  二人边吃边聊，很快就吃完了饭。离开时，路过门口柜台，钟瑖见里面摆着豆汁，像豆浆那样塑封在塑料杯里。

  钟瑖一时兴起，买了两杯，自己一杯，递给朱琳一杯。朱琳只道是豆浆，正好刚才的炸酱面咸，她吃得干渴，就插上吸管，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钟瑖笑眯眯地看着朱琳，那一口豆汁入口，朱琳脸色骤变，开始碍着钟瑖在身旁，不想出丑，想咽下去。可怎么也咽不下去，忍了许久，越忍越恶心，最后还是忍不住，一口喷了出去。引得周边行人侧目，众人见到朱琳手里的豆汁儿，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掩口而笑。

  钟瑖见状，忙跑到旁边小店买了一瓶可乐，递给朱琳，朱琳瞪了钟瑖一眼，接过可乐，漱了漱嘴，吐在旁边垃圾桶里。

  “外地人，像你这么大口大口喝豆汁儿的，我还是第一次见，”钟瑖笑眯眯抿了一口豆汁，他算不上喜欢这东西，可也能喝得下。至少他觉得，大家都说豆汁儿难喝，大半要归功于外地人的以讹传讹。

  朱琳又白了钟瑖一眼，“早上面对周教授的时候，挺聪明干练一个人，怎么一转眼就露出本来面目。”

  钟瑖自知理亏，也没再言语。

  两人到了酒店，也没上楼，在大厅沙发上坐下，边喝咖啡，边等邓总电话。

  钟瑖道：“这边事情算做好了，我过了周末回去，你呢？”

  “看邓总安排了，上次邓总说，他这几天就过来，我可能要等等他。”

  “哦，对了，昨天姜总给我打电话，说知道我到北京给邓总母亲联系医院的事，你和姜总说的？”

  “我怎么会和姜总说呢，我和他又不熟？姜总身边的sally和Bella姐是同学，又是同一批到公司的。他们关系不错，应该是Bella姐告诉她的。”

  钟瑖这才知道，助理们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他们互通消息，公司有什么事，根本瞒不住她们。

  “那你和那个Ada也是同学？”钟瑖随口问道。

  “不是，我们是同一批到公司的，平时挺谈得来。”朱琳道。

  “那姜总来北京开会，sally也来了？”钟瑖又问。

  “好像是的吧，反正以前姜总出差，一般sally都跟着。”朱琳回答。

  钟瑖想着，姜总让自己约王飞见面的事，估计很快邓总那边就会知道。不过反正是公事，也无所谓了。

  正在这时，朱琳的电话响了，朱琳一看，轻声说：“是邓总的电话。”

  朱琳坐直了，接了电话，说了没几句，朱琳就把电话递给钟瑖，“邓总找你。”

  钟瑖也支起了身体，接过电话，刚说了句：“邓总好，”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容，“钟总呀，刚在小李跟我说了，我妈能在协和住院，你可帮了大忙，多谢了。我这里事情多，周末才能飞过去，你要是不急，我们周末在北京碰个头吧，我妈和小李都让我好好谢谢你。”

  “我也没帮什么忙，是周教授有福气。”钟瑖笑道，“邓总不要客气。”

  “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周末见。”邓总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就挂了电话。

  钟瑖把电话递给朱琳，道：“邓总周末过来，你要是没什么事，也在这住几天，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也好，我也在北京逛逛，”说着，朱琳扩了扩胸，伸展伸展了身体，“一早上就起来了，我想回去睡一觉。”

  钟瑖刚才的恶作剧，倒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朱琳在钟瑖面前也不像之前那么一板一眼，刚才那娇憨的样子，倒让钟瑖心里一动。

  钟瑖也是一大早就起来，也有点困了，本来也想上去到自己房间睡一会儿，但如果现在和朱琳一起上去，显得有些暧昧。于是说道：“你上去吧，我也先回去了。对了，周教授住院了，她们俩的房间，你处理一下。”

  朱琳答应了一声，又道：“没事那我就上楼了？”

  “行，邓总再有什么事，你打我电话吧。”

  朱琳上楼了，钟瑖想了想，给陈瑜打了电话：“干什么呢？”

  “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事情办完了？”

  “差不多了，老太太已经住院了。”

  “这么快？不是说协和的肿瘤科一床难求，要排几个礼拜才有病床吗？”

  “老太太花钱住的国际部。”

  “你们那个什么邓总真有钱呀，住得起国际部。”

  “听说他们给老太太买了什么商业险，可以报销。哦，对了，不说这些了，我现在事情做完了，下午没事，你有什么安排没有。”

  “这样啊？正好我们科长副科长都被叫出去开会了，办公室又剩我一个人。等我把手头的文件做好，就可以溜出去。要么这样，我现在打电话给程烨，约她下午喝茶。你等我消息。”

  又过了十几分钟，陈瑜给钟瑖打了电话：“程烨说她现在有事，晚上才有空，我就约她晚上一起吃饭了。”

  “这样啊，那我就不回去了，跑来跑去麻烦，反正我酒店房间也没退，我就上去睡一会儿。”钟瑖说。

  “也好，你休息一会儿，等我下班，打你电话。”陈瑜说。

  钟瑖上楼进房躺在床上，又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和开发部的吴经理打了个电话，问问他那边开发进展怎么样，招聘的情况怎么样。

  吴经理汇报了当前的工作进度，开发只是还是小打小闹，至于招聘，简历接了不少，但优秀的人才没有。

  钟瑖对此自然心知肚明，现在真正的人才根本不会上人才市场，更不会自己投简历，早就被各种猎头盯上了。钟瑖本来也没准备在人才市场上找到什么牛人。等回去，就让朱琳和猎头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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