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此话，李靖脸上是可见的沧桑，似是在几瞬的悲伤里，就能将全身的气血抽尽。

  “当年，我正巧被师尊指派来人界办事，没想到意外结识了她！

  我们一见钟情，很快就结为了夫妻。

  我和杨戬一样，都是各自师尊收养的弟子……我当时寻到了最爱的人，甚至不惜抛弃了神界的身份，就为了与她相伴。

  于是我留在了人界，与她共度了多年。之后，她为我生了三个孩子，就是他们三兄弟。只是……”

  说到最伤心处，李靖一时语凝，张了口却发不出声来。

  金吒见此，也就接着哽咽的说道，“母亲只是凡人之躯，没想到……她会，难以承受‘神血’……”

  这种饱含着残酷的话语，他能挤出口已是尽了全力，不管怎么想忍住，可泄洪的口子开始就再堵不上了。

  李靖不想让金吒过于难受，还是自己接了过来。

  “没有想到，我们之间的恩爱反而是害了她……她的身体连着孕育了三个神族血脉，她……她终是难以承受！

  在怀着哪吒时，就已经几度难产，甚至用了三年时间才平安生下了他！

  虽然表面无事，但我知道她一定忍受着莫大的痛苦，那暗疾的滋味如何能好受？

  ……所以我只得求向师尊，希望他能再帮我这逆徒一次！

  后得幸于师尊疼爱，帮助内人稳定了病情，只是亏空还需慢慢调养。

  之后，我便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照顾内人上，金儿和木儿都已长大，他们乖巧懂事令我放心。

  只是哪吒……我确实亏欠于他！那段时间忽略了他的感受，少了太多的陪伴，也让他的性子越发的爱胡闹。

  然后，又发生了一些事……致使我与他的隔阂愈发的加深！

  但是，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很快封神之战又爆发了！其席卷了整整两界，我们没得选择，只得随尊者们参与其中。

  但因为怕她受到牵连，于是我们将她独自留在了家中，可是……”

  李靖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不管他是如何威严的托塔李天王，在家人这方面，他仍然只是个历经沧桑的伤心老人。

  “因为思念成疾，更加恶化了原本就亏损的身体……等我们回来时，她已经去世了！”

  金吒也低下了头，他强忍着，不想让父亲看出来。可再怎么用力咬着牙，也反而会引得身躯颤抖，一吸一吐间都尽是悲伤的温度。

  姜玥芷感受着那份快窒息的哀伤，娇躯也跟着发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勾起您伤心事的！”

  “不，已经发生过的事，怎么也怪不到你……但同样的，这事本身也怪不了任何人。

  但我和吒儿，却是谁都放不过自己。他恨自己没能赶上，我又何尝不是，恨自己抛下了她……

  再加上以前的事，他现在最是看我不顺，恨不得事事都与我作对……唉！让你们见笑了。”

  “父亲……”他多想和李靖拥在一起，共同分担这份悲伤。

  但这时彻底点燃过去的伤痛，并不是个好选择，是无意义、不理智的行为。忧患太多了……不是可以随心的时候。

  “时刻保持‘智’”……教诲铭记于心！

  待情势允许的时候，他也想放声大哭，但现在什么都不该表露。

  不过这对姜玥芷来说，并不是陌生的事，她同样感同身受。

  “您的感受我能理解，就在几天前，我也刚刚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人！

  每逢想起钟伯，我都忍不住想哭泣，心里像被扎透了一样疼。

  而回想起我们之间的美好回忆，又能给我带来一瞬的温暖。

  可是刚有一点温度，再忆起他逝世的事实，又被凉意彻底熄灭，甚至如寒风一般一下下割开我的心脏……”

  这下杨戟有些犯难了，没想到她心底还藏着如此巨大的痛苦。

  他这时深刻明白自己的无知了，因为不论怎么思考，也想不出该如何安慰她。

  不过，姜玥芷同样转来望向了他，只是看到他眼中那一抹担忧，就仿佛受到了鼓舞，感觉原本空虚的内心，突然不再空落落的发慌了。

  就像他的灵气游走温暖了四肢百骸时那样，如同世间最和暖的拥抱，让人不自觉的深陷其中……

  “我永远不会忘记钟伯最后对我说的话。我感受着他对我的爱、对我的期望，化作我前进的动力。

  我不否认悲伤，但有些美好也是伴其永存的！”

  美好吗……李靖沉进记忆海洋中，感受着一条条“美好”抚过指尖……

  初见时，是在一处雪景的花园中，素花有白茫作裹。

  而她的笑貌，就如那厚雪也掩不住的，依然顽强探出的艳色，仿佛能消融冰雪，轻易让人沦陷……

  后来，当决定要携手走下去，他放弃了回神界，她也离家随之定居陈塘关。

  牵起她的手，天地间万籁俱寂，他是她的李靖，她是他的素知，再无需其他……

  在她生下哪吒时，不管经历了多长时间的折磨，不管遭受了怎样的痛苦，可她晕去和醒来的第一件事，都是寻着哪吒。

  抱起襁褓里的他，眸光里尽是温柔、喜悦，再无血色的面庞，也显出一种淡雅的美感……

  当年战后归来，每个人都盼的望眼欲穿，可是……却只等到了冰冷的灵位！

  据下人所讲，她在最后一刻，都还紧抱着这个小盒。

  仍牢牢记着，当打开看到时，那再忍不住情绪，跪地嚎啕痛哭时的刻骨悲伤。

  那是一个花环，在之前她刚调养起身体时，他们三个为她编的花环……再由他亲手为其戴上的……

  虚弱卑微的在地呜咽，心里闷痛的厉害。

  这花环看着歪歪扭扭的，因为他们都编得生疏，尤其是哪吒，哪里会这些。但是……但是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做着，改着……

  再拿着这仅剩的东西，哭得彻底，再起不来，“素知……素知……”

  ……

  当他再睁开眼眸，目视的清明使回忆重流回心底。不知不觉的，已有两道泪痕。

  因为困难纷至，一直都勉强着自己不去回忆，可今时提起，伤痛的仍仿若昨日般崭新。

  “父亲……”

  金吒担忧的声音，让他真正清醒。

  “……我没事，你接着讲吧。”

  是啊，现在还远不到停歇的时候。素知、木儿……不论如何，我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

  “可是父亲，哪吒他……”

  “没事，你先接着讲吧，他本来也不喜欢听这些复杂的事，之后你再去找他简要说说。”

  “是。”

  金吒看似冷漠的点头。但其实他心里同样难受，但自己真的哭出来，也只会让李靖更加痛苦。

  所以他要强忍着，为了帮助父亲担起重担，懂事的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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