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解毒
依旧是柒小五的专属房间,站在窗边扭头望去就是戏台正门,视线开阔,脚下满是宾客。
长梧有洁癖,凡是旁人碰过的桌子椅子,他都绝不会在碰,所以一进屋子,他就走到窗前站着,立在墙边,保持着即便转身,衣角也不会碰到墙面的距离。
按照以往,柒小五早早就坐下,替自己倒上一杯茶,美美的喝完。可现如今,师父还在边上站着,她怎么能自己享受。柒小五走到长梧对面,隔着一个窗户的距离,傻傻笑道“师父的亲戚还挺好看的,完全没有辱没师父家的门风”
长梧低笑一声,无奈说道,“人家姓季不姓长,你可不要给我找一堆亲戚”
话一落,恰巧有人敲门,该是正主来了。师徒二人也不再玩闹,柒小五赶紧朝外吼“进来吧!你自己家还敲什么门啊!真客气”,难得一向霸道的柒小五居然还知道这是别人家。
季长鸣进屋时,身后还跟着常言,柒小五指着他就说“师父师父!常言也是姓常的,可惜是经常犯错的常”
长梧一把拉回她的手,低声训斥“用手指着别人不礼貌!”
话落,转身朝着门口作揖,因厚实的白纱遮面,长梧是什么模样,说这话时面纱下是什么表情,是否如口中这般温和有礼,谁也不知道。无论长梧到底如何,至少在面上是挑不出错的。他说“小徒顽劣,给二位添麻烦了!”
柒小五自周岁宴以来,就是这都城中的风云人物,长大后受到的瞩目则更多,因此十分引人注意。
长梧自出现在城中以来,受到的瞩目可不比柒小五少,一是惊若天人的外貌与气质,二是这对师徒间过于亲近的举动。
虽然好奇,但季长鸣也深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早听说守疆郡主的师父为人十分奇怪,不仅有洁癖,还不爱跟人接触。
如今一看,只能看见厚厚的白纱,奇怪一词,名不虚传。
季长鸣朝着二人行了礼,顾忌柒小五郡主身份,且还用了大礼。没心没肺的小霸王自然不会注意到他这番举动,唯有长梧留了心思。
“小人拜见长先生、守疆郡主!”
按理来说,该先拜柒小五的,无论长梧如何有本事,终究是一介白衣,与皇上亲封的郡主一比,身份是天差地别。奈何柒小五把长梧看得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平常话里话外都是他。
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季长鸣,如何看不出柒小五对师父的依赖,因此也就将长梧排在了前面。虽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但也让人感到十分舒服。
柒小五此番带长梧过来就是为了给他看病,所以她一脸骄傲的说“之前答应你的事,我都还记得!快让我师父给你看一看。”
换做旁人能记住并不奇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实乃常情。但季长鸣深知这人不靠谱的性子,她向来不在乎旁人,这说好听些是潇洒,说难听些是冷情。
不过是随口一提的客气话,季长鸣从未放在心上,不曾想她却记得牢实,这才第二天,就带着人找上门了。
明明是个不靠谱的性子,却让他生出一些感动来,觉得这人都顺眼了不少。
他弯弯身子行礼,客气极了,说道“多谢郡主!”
见面的客气话就免了,长梧不爱与人接触,从他至今都没有坐下就可以看出,这人没有久待的打算。
“麻烦公子把手伸出来!”长梧说道,远远的看着门口的季长鸣。后者正欲靠近些,长梧连忙补上一句“不用亲手把脉,公子站在那里就可以了”。
季长鸣并未多问,只是远远的伸出左手掀起袖子,手腕略微瘦弱、苍白无力。
正在季长鸣与身后的常言都在琢磨着,他要如何把脉时。只见长梧突然抬起自己宽大的衣袖,找到一个线头,然后拉了出来。
一屋子三个人,都像在看戏法一般,看着白线越来越长,直到有一个人这般高,这根线才拉完。
不愧是隐世的高人,本事不小。不过……听说这些衣服都是他自己缝制的,难怪如此清楚。
季长鸣收起惊讶的心思,看着长梧拿着线头的一端,夹在两指间,猛地向他弹来。纤细的白线夹杂着内力,柔软度不再,像一根尖锐的银针,笔直的向他刺来。
事情发生在一呼吸之间,季长鸣与常言还没有反应过来,白线就已经缠在他的手上,打了两个圈。
线的另一头在长梧的手上,距离把握得刚刚好,不远不近。他一手把白线拉直,另一只手扣在细线上,用食指与中指往下压。
季长鸣不自觉放轻呼吸,看着前方人认真把脉,不敢出声打扰他。但只有季长鸣自己清楚,他的后背早已布满冷汗。曾经在江湖上待过的人,如何不清楚刚刚一击的实力,原以为一个柒桐已经够棘手,没想到她的师父更让人琢磨不透。
按照外界传言,这位师父的年纪似乎也不大,而且还长得极好看,是个如同神仙一般的人物。
今日虽未能见到脸,但仅凭着一身气质,以及凌冽却不失柔和的声线,已能窥探此人的三分风华。
不等他仔细多想,另一头的长梧已经丢开白线,轻声说道“公子这毒并不威胁生命,只是限制了一身内力,无法用武。”
果然有洁癖!,季长鸣心想着,视线一扫而过地上的白线,将自己手上这头轻轻解开,然后学着长梧的样子,也随意丢在地板上,
细长的白线并不显眼,但若是认真看,却仿佛在四个人之间分出一条线般,一头是柒小五与长梧,一头是季长鸣与常言。同处一屋,却生生被分成两个世界,格格不入。
“说来惭愧,这是季某一朵桃花所惹来的祸端。当初被人请去天机阁唱戏,却不料招惹上了少阁主,少阁主无意害我性命,只是周身内力被封,平常行事多有不便。若先生能解此毒,季某人感激不尽,自当厚礼献上”。季长鸣行礼,躬身说道。
长梧却摆摆手,似不怎么在意,“你是桐儿的朋友,自当帮衬一二。此毒不难解,只是稍花时间而已。我这就让桐儿把药方写出,依次服用三月,慢慢调理就是!”
心心相印之人,不需点明。长梧话才刚落,柒小五就已经坐在椅子上,熟练的掏出纸和毛笔,在桌面上铺平。
小姑娘认真的提起笔,才恍惚记起自己没有带墨,又向季长鸣讨了墨水,这才下笔写字。
长梧开口说,柒小五动笔写,明明都是些生僻的药名,字体复杂,但往日爱写错别字的小姑娘,居然全对了,一字不差。
当季长鸣拿到三张药方时,一时间不知道是先该惊讶师父的医术,还是徒弟的好字。行云流水般的字体,排版得当,十分悦目。
回想起自己屋中,那一叠叠词不达意,满篇错字的信件。季长鸣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着柒小五,心中想起她曾说过的话。
原来真的不是不会写,只是没有用心而已,她并不笨。
等长梧看完病后,师徒二人就离去了。季长鸣拿着药方,望着从大门离开的背影,满心复杂。虽然并没有相处多久,但他向来是个敏感的人,又在风月场上待久了,怎会不懂女孩眼中的情意。
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想起柒小五没心没肺的性格,季长鸣轻轻一笑,把药方拿给常言,吩咐道“让殿下手下的大夫看一看,如果无误,就照着去抓药,等身上的毒解后,我等行事就会方便许多。”
常言称是,正欲转身离开,想了想又停住脚步,担忧的问“坊主,我看郡主对那位长先生的感情很深,此番及笄礼过后,她会不会就跟长先生去隐居,避世不出了?”
不怪常言如此担心,柒小五从不隐瞒她的情绪,谁都能看出相比起压抑的都城,她更适合无拘无束的广阔天地。
可惜适合,旁人却未必允许。
“她倒是想回去,柒家人却未必会放,皇上更不会放,这旋涡一旦沾染上,再想爬出去可就难了。晚些时候你去通知殿下,万万不可轻举妄动,柒桐的性子常人掌控不了,若是惹怒了她,后面才麻烦,这事不用我们出头,有的是人去做!”
季长鸣笑笑,打发常言离去后,又坐回之前柒小五坐的椅子上,他看着桌面上被主人遗忘的毛笔,轻轻的拿了起来,在手上反复把玩。
“之前只当是情窦未开,原来早已情根深种,可惜不自知而已。不过那样的人物,岂会喜欢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堂堂守疆郡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都说字如其人,柒小五却没有自己的字,临摹的字迹无论有多像,终究没有本尊的风骨。
想起天真至极的柒桐,想起那帷帽下看似彬彬有礼的长梧。这师徒二人的习惯看着相似,性格却是完全相反,更别说内在,天差地别,实在有趣。
他倒是很想看看,这二人后面会发展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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