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玄带着五儿回到正房。

  刚进门便见崔氏正坐在中堂的椅子上，眉眼淡淡，面色沉静，幽幽灯光罩在身上，为她增添了些冷清和疏离。

  看着这一幕，贺明玄脑海里忽而浮现出夏亦姝言笑晏晏的面孔。

  在他心中，崔氏一向是个沉着冷静的性子，就算他这次离家将近一月，当中一封信也未寄回，一句问候也未送给她，崔氏也未在他面前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

  她完美地做着一个妻子的本分，回来时说一句夫君回来了，临走时道一声夫君慢走，除此之外，也会叮嘱他添衣用饭，关心他的身体安康。

  但也仅限于此。

  她恪守着高门主母的规矩仪态，从未主动跨过那道界限，不想辱没名门世家的名声教养。

  贺明玄自也尊重他这位高门妻子，面对她时，便将在外的散漫不羁顺得规规整整，以免不小心冒犯了她。

  不过以上皆是之前的状态了。

  如今崔氏变了些......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察觉的事，因她身边的人都发现了崔氏的变化。

  而贺明玄发现的最早，在他这次从南方回来后，他就发现崔氏就变了。

  她变得更为主动......当然她不是一下变得主动，而是一点一点小心挪动脚步，犹如一只高冷的狸猫，在伸出爪子前，总要观察一下主人的神态。

  她变化的原因，贺明玄也能猜得到。

  子嗣是一个女子为人妇后最需要关心的问题，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皇亲贵族，都注重家族的稳固和血脉的延续。

  所以若一个女子无法诞下子嗣，无论她娘家地位有多高，这都会令她陷入被谴责的一方。

  因为在这个时代，没有子嗣便是原罪——

  故而崔氏这般改变，自是为了子嗣。

  成亲两年来，两人聚少离多，贺明玄又为了积攒为政经验，平日里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样一来，两人同房次数便少了。

  再加上崔氏也不主动，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拖了下去。

  如今崔氏估计感到了压力，故而主动放下姿态示好。

  而贺明玄也被母亲又逼又压的态度弄得压力甚大，又加之之前欠了崔氏一次情，见她主动示好便顺水推舟地接了她的示好。

  两人皆有示好的意愿，这关系就顺利地拉近了不少。

  渐渐地，两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点变化，但不是表面上的，而是实质的变化。

  贺明玄在入大理寺之前，可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他对女人的心思不说了然于胸，但从其眼神，举动也可窥出一二。

  比如说现在，她虽平静坐在那等自己回来，但贺明玄能察觉到她的心情并不愉悦。

  原因么？

  其实也能猜到，这是不高兴他去找姝娘了。

  当然这也能理解，无论哪个妻子，就算再贤惠大度，也不会高兴自己的丈夫去找别的女子。

  除非她并不爱自己的丈夫......

  崔氏的心思，身边已有不少人看了出来，但她自己似乎还没有察觉。

  想到这，贺明玄心里不由有些复杂。

  ......

  “夫君，你回来了。”

  崔氏看着贺明玄从外面走了进来，面上露出微微一笑，但这笑似乎并未到达眼底。

  贺明玄应了一声，也笑道，“夫人一直在这等我吗？”

  “也没有一直，老夫人派人传话后，我才坐在这，要说等，估计老夫人等了许久......”

  崔氏意味不明觑了他一眼。

  见她如此，贺明玄不由有些无奈，知她是在埋怨自己去了太久。

  于是为防此事继续闹大，贺明玄决定还是像往常一样，先向她低头道歉再说。

  “是我的错，让你和母亲等了许久。”

  见他低头得如此快，崔氏心里的郁气也去了不少。

  其实她知道世家公子后院总要有那么几人，不可能每天只守着她一个。

  但许是这段时间跟他关系近了，两人不说时时守在一起，但也天天见面。

  而贺明玄也只是在官署和府里来回打转，除了她这里，未去别的地方。

  今日姝娘派人请他时，崔氏还以为贺明玄会拒绝，毕竟他这几日都很忙，回府后只兀自待在书房，到了夜里，也是疲惫得蒙头就睡。

  但最后他却去了......

  “好了，我又没怪你，向我认错做什么，等会你该向老夫人认错，她才等了你许久。”崔氏笑道。

  贺明玄默然片刻，随后看着她，道，

  “对了夫人，你跟母亲说，今晚我就不去了她房里用饭了......”

  这段时间，老夫人以一个人用饭寂寞的缘由不时拉上贺明玄和崔氏两人，美名其曰热闹，其实用意昭然。

  “为什么？”，崔氏不由讶然，随即黛眉微蹙，道，“难道是因为姝娘？”

  “不关她的事！”贺明玄立即否认，“只是今日还有一桩事还未完成......”

  崔氏闻言面色稍霁，“既然你有要事，那我就自个儿去吧......我会帮你在老夫人面前好好说清缘由。”

  贺明玄笑道，“多谢夫人体谅。”

  崔氏瞥了他一眼，意外没有作声。

  贺明玄未注意崔氏的异常，见这边没事便打算回书房继续处理未尽之事，但正要转身之时，却听崔氏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夫君......姝娘......今日找你是做什么？莫不是我这边出现疏漏，她不敢对我说？”

  贺明玄顿足，转头看向她，见崔氏面色带着忧愁，好似确是在为此事而担心。

  崔氏真正担心什么，贺明玄或许清楚。

  他以为以崔氏的性子她应不会如此，没想到她最终还是在意这些。

  不过自己与姝娘之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他温和一笑，解释道，

  “你想多了......之前姝娘花王的奖励不是还没兑现吗，她今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这样啊......”，听到这个解释，崔氏自傍晚起就一直郁结的心终于松快起来。

  她笑了笑，语气带着轻松，问，“那姝娘问你要的什么？”

  “一幅画。”

  “一幅画？什么样的画？”崔氏好奇道。

  “很平常的一幅画......唔我暂时忘了名字......”

  为避免麻烦，贺明玄没有告诉崔氏他给的是哪幅画。

  好在崔氏也只是随口一问，见他想不起来也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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