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王府的前院显得有些寂寥。

  干瘪的落叶随着萧瑟的寒风从庭前划过。

  “砰！”

  王府外的大门处传来一声巨响，一群衣着简陋的人群冲了进来。

  “你们做什么！”

  夏沫一身黑衣，来到前庭，挡在许如墨的卧房门口。

  昨日难得的歇息，她现在的身体相比之前好了几分。

  兴许是练习《七星身法纂》的缘故，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耗损恢复速度变快了。

  “呵呵！一个落魄王爷，一个叛徒，若不是皇上放过他，他现在还有住处？！”

  一个中年男人放肆的嗤笑道，同行的几个身材高大同样衣着朴素的男人也发出笑声，他们的身后跟着几个妇女，正两眼贪婪的盯着王府的环境。

  “我们只不过拿回我们的东西！”

  “放肆！王爷平日待你们不薄！”

  夏沫厉声斥道，她虽是杀手，可对金阳王王爷向来温文尔雅，待百姓如亲，经常去民间行善积德，在百姓间广受好评，如今，这些人变脸也太快了。

  “王爷也莫怪。”一个少女冷笑道，夏沫只觉得她的模样有几分眼熟。

  像是府中曾工作的下人。

  “你过来。”夏沫面色平静的看着少女。

  少女本是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下来，怯懦的望向夏沫，随后躲在男人身后。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废物王爷的废物仆人吗？”

  “我们现在不是王府的下人，何必听你这个小角色使唤？！”

  少女不屑的看向夏沫，鼻子冷哼一声。

  夏沫眸光一动。

  这些人，莫不是王爷曾经帮助过的人？

  “现在整个京城换了新皇，根本不管不顾我们这些百姓的死活。”

  “家里的米都揭不开锅了。”

  一位年迈的妇人从人群中颤巍巍的挤出来，声音苍老沙哑，带着哭腔沉声说道。

  她的左腿有些瘸，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头上的银发不同于富贵人家，是一种枯燥暗淡的白。

  乍一眼，让人不由得心生同情。

  夏沫抬眼看向她时，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盯着夏沫心中直直发毛。

  最险恶的莫过于人心。

  “王爷平日里积德行善，现在，我们这些百姓遇到了困难，王爷也一定会帮助我们吧。”

  “我们已经饿的吃不起饭了。”

  “请王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老太太说的声泪俱下。

  “王府已经如此，你们还来落井下石？”

  夏沫没有理会，冷冷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发出质疑。

  “可怜？——没钱吃饭，为何不去这京城最大的富商司徒其家中，让他可怜可怜你们，而是来此放肆？！”

  夏沫冷笑。

  无非就是王府没落，

  王爷在他们眼中是失了权的人，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些人不敢惹家大业大，京城中权势人脉通天的司徒其，后果不就是断手断脚，要么被玩弄的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司徒其不是什么好人。

  众人一怔。

  “因为。。。因为王爷善良。”

  人群中一人微弱的说道，随后理直气壮的站了出来。

  其余众人则是齐刷刷用充满赞赏的眼神看向此人。

  “好了，别废话了，该拿的拿，我的妻儿还在家中饿着肚子呢。”

  “和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废话什么，我们大伙该拿的拿，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说着这些人就朝着院内四处跑去。

  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则是将目光放在夏沫身后许如墨的卧室，露出贪婪的笑容——“我听说王爷的室内有一张价值不菲的百年雕刻木床，若是拿去卖了，定是一生吃穿不愁。”

  一时间，本应去其他地方的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夏沫。

  “臭娘们，死远一点！别挡你爷爷的道！”

  高个子壮汉低头不屑的看向夏沫。

  “你一个女人该去哪里，滚到哪里，知道吗？”

  男人二话不说将一双大手向夏沫的肩膀挪去，

  男人身后的几个中年妇女也围了上来，推搡夏沫的身子。

  令人惊奇的是夏沫居然纹丝不动。

  “你是不知好歹——还是听不懂老子的话？”

  男人恼羞成怒，看着夏沫那双没有一丝波荡的平静眸子，让他的心中燃起一股怒火。

  “妈的。”他狠狠淬了一口，看了看身后的人群和他们期待的目光。

  今天这个门他是进定了！

  不然以后他的面子哪里隔？！

  几个中年妇女拉住夏沫的胳膊。

  “呦，你别说，这小妮子姿色不错，正好回家带给咱儿子做妾生娃儿。”

  “哈哈哈，五娘说的对啊！聪明聪明！”

  另外一个女人随声附和着。

  几个中年妇女的打量让夏沫内心一阵恶心，

  她冷冷看向眼前人，美眸如寒窟深不见底。

  壮汉的巴掌不偏不倚的打中夏沫的侧脸，原本白皙的面孔瞬间浮上一抹深深的红，格外显眼。

  男人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一掌下去，平常女人早就晕厥了。

  等他抬起头，对上的是夏沫那双幽幽的眸子，直直看着自己，盛满了怒意。

  “呦呦呦，小贱蹄子，这么护着这个屋子，怎么是王爷的相好？”

  “何必跟着这个废物，跟着大娘回家，大娘的儿子会好生照顾你的！”

  “是啊，家里虽然揭不开锅，但这小蹄子的姿色不错，我们五娘看上你，是你的运气好！不要不识抬举！”

  几位妇人起哄。

  夏沫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屋内传来许如墨的咳嗽声。

  她不会让他们进去的。

  “今天真是大丰收啊，木床归我，女人给你们!”

  男人和妇女们放肆的笑着，

  “看开点，让开！”

  夏沫使劲挣脱了拉住自己几个妇女的手，

  那双双布满皱纹和蜡黄的手像是鬼爪，死死抓住她。

  男人见夏沫没有任何反应，

  瘦弱的身板出奇的难以挪动，“妈的，还不过来帮忙！”厉声呵道。

  几个男人也跟着跑过来。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吱呀！”

  夏沫身后的们突然打开。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冲着本王来。”

  床榻上的许如墨面色苍白如纸，视线向夏沫身后的男人刺来，

  一群人哪里见过这样身份尊贵的人，

  被盯得竟不由自主垂下视线，

  许如墨的眉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夹杂着对众人的蔑视。

  那男人连忙掩饰眼中的慌张，

  不怀好意的看向许如墨，

  眼中带着几分算计。

  “王爷，你身下的这个木床价值不菲，”

  “你是不是该做好事，将它送给我们，这样我们这些人好换些粮食来。”

  男人和身后的妇女立马变脸，谄媚的看向许如墨，掩饰眼底的讽刺。

  骨子中的卑贱，当他们看见许如墨时情不自禁的露出一分谄媚，

  即使王府这样破落，许如墨是身上仍然带着皇家不容侵犯的威严和尊贵。

  这些人虽畏惧，

  可眼下，这份尊贵和威严，

  在失去实权的王爷面前，

  比不过心中人性的贪婪。

  “一个东西而已，本王可以送你们。”

  许如墨冷声说道。

  众人立马眼中泛起喜悦的光芒。

  “谢。。。王。。。”

  话音未落，

  几个黑影闪了出来，门前的男人还没来及的反应，

  连着随行的几位妇女，

  一齐倒在门前。

  “可本王改变主意了。”

  “是你们要找死的。”

  动了他的沫儿，这些人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其余没有围上来的几个人则是慌张的想要逃跑。

  “王爷您大恩大德，放过我们吧。”

  “王爷你那么善良。”

  一群人在地上疯狂磕着头。

  一改之前在夏沫面前趾高气扬的态度，将难听的话语纷纷咽下喉咙。

  “一个不留。”

  许如墨轻轻歪头，立体而病态的五官藏在卧房的纱后，让人无法仔细观察表情，只有夏沫察到他身上泛出的浓重杀意，他从牙缝中中挤出几个字。

  庭院内的空气沉寂的让人喘不过气。

  他肃杀的眼神随着众人溅射出来的血液滑射，带着疯狂的嗜血。

  许如墨的眼睛很美，

  此刻——在他往日温润的眸中，

  有一种冰凉，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善良，那是一群人站在道德制高点才有的东西。

  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清醒，自己以往在皇室的天真，

  想要保护住心爱的人，

  那么必须放弃眼前所谓的，对不值得的人的善良。

  他心疼的看向夏沫红肿的脸庞，眼中一闪而过柔软，

  随后稍纵即逝。

  还有妇人死死拉住她胳膊上那蜡黄干瘪的手。

  “顺便把那些手都剁了。”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空气中是刀撕破空气的声音，

  夏沫感到手臂处传来的温热湿漉。

  在善良和保护心爱的人之间，

  非要放弃一个，

  他选择前者。

  过去的许如墨，

  早就死了，

  死了夏沫手中吗？

  不是。

  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变得深不可测。

  很早，很早就死了，腐烂在今年不近人情的漫天冬雪和寒霜中，

  腐烂在父皇燃烧的尸体和破碎的长生殿前，

  腐烂在被曾经守护的百姓城门外的羞辱和府内的唾弃中，

  从王府中来人的时候，

  他不是听不到，

  而是他在犹豫，

  直到他听到了那些平日在自己面前看着良善谦恭的百姓不堪入耳的话语，

  其中还有曾在府中工作的下人的熟悉声音，

  他待他们都不薄，

  唯独这么多年来委屈自己，

  成全所有人，

  甚至成全皇兄，忍辱负重抛弃皇权，

  一次次的犹豫，让他失去了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

  他始终相信，这些人是善良，或者有救的。

  他错了。

  “对不起，王爷，属下来晚了。”

  一位男人开口，跪在地上。

  “起来吧。”

  男人的声音褪去了几分青涩，有些熟悉。

  夏沫抬眼望去。

  慕枫？！

  他居然没死！

  眼前人褪去了刚认识的一些青涩，声音变得低沉有些成熟。

  慕枫身后缓缓跟着一个人，

  少年模样，正神情复杂的看向夏沫。

  “大哥哥？”

  少年试探性的开口。

  “你是大哥哥吗？”

  夏沫察觉到少年打量的目光，见他迷茫的看向自己。

  少年只觉得眼前人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那份似曾相识的冰冷。

  夏沫也认出来，

  眼前这个少年郎，即使身着黑衣，

  仍然难以掩饰眼中的清澈和光亮，

  他，就是狄韦，

  狄韦，你居然也活着！

  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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